我从来不是个善于伪装自己的人。所以我想，我的震惊、迷茫、无措以及麻木在那一瞬间展露无遗。我几乎没有表情，但眼神出卖了我。

她也察觉到不对，有些忐忑不安的叫我名字，那温柔的语气几乎让我落泪。

“你怎么了？”

我飞快的答：“没什么。”

又控制不住的问：“你什么时候交的男朋友？”

那时，我真想给自己一巴掌，天晓得！鬼才想知道她男朋友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她似乎有些不信我的说辞，但还是絮絮叨叨的聊了些她的事。比她小的男友，在工作上认识的，目前两人分居，噢，对，除了我这个烂好人在安慰她之外，她那男友也在其中。

我真想一走了之。

很久之后，我回想起那时，无比痛恨自己留了下来。

像个小丑。

吃完小馄饨，她依然不想回去，正好我心情郁闷，便提议去买酒喝。

全家便宜店在上海可谓随处可见，结账离开时，她说：“我一直觉得全家的服务员笑的好假。”

我朝她灿烂一笑，心道，还行，没有我假。

在酒精的加持下，我多少有点放飞自我了。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她拉着我，“我以前心情不好的时候就爱坐在那里。”

其实不过是个马路边边的石椅。

我们靠着肩膀坐在一起，她开始说今晚发生的事，但此时我已经没有了倾听的欲望，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更原始的野蛮生长的欲望。

“在这里我也没交到什么朋友。”她说，“能认识你真好。”

“嗯。”

她扭头看我：“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你就当我是个老好人吧。”

瞧瞧，我已经懒得敷衍了。她却不满意我的答案，继续追问：“如果是XXX呢，你也会这样对她吗？”

“......不会。”

“为什么？”

我想说我和X又不熟，何况人家也没有大半夜的不回家躲在街上偷偷的哭啊。我想怼她，但又显得心不从心。

她又开始呼唤我的名字，那普普通通的两个字从她嘴里念出来竟有些许暧昧。

“承认喜欢我有这么难吗？”她说。

我几乎没有思考，脱口而出道：“不难啊。”

完了。我只剩下这个念头。

她愣了一下，我看见她脸上逐渐扩散的笑意，她歪倒在我肩膀上。

“我发现你挺可爱的。”她试图用一个玩笑遮掩过去。

而我什么也听不到了，我的世界里只剩她近在咫尺的那两片柔软的唇。

她的唇那么软，那么柔，那么香甜，令我心醉神迷，让我颤抖，使我沉沦。

她推开我，说，你喝醉了。

我想我是真的醉了。

“你在想什么呢？”L伸手在我面前晃了晃，“跟你说话你也不应。”

我如梦初醒，这才发现自己全身止不住的轻颤，五指悄然紧握，好在天黑，她没有察觉。我不敢看她，支支吾吾的站起来。

她那该死的手机忽然亮了，我发誓我不是故意要看她的消息，我多希望我的眼是瞎的，心是石头做的。

疑似她男友的人给她连续发了好几条消息，语气急切且担忧，□□裸的爱意摆在我们面前。

他说，宝贝，有什么事你跟我说啊，别一个人憋在心里。

他说，很晚了，乖，早点回去。

他说，要不要我明天去找你？

L把手机反扣，没有要搭理他的意思，我心里陡然生出一种类似报复成功的快感，看吧，现在她最在意的人是我。

我知道这样想未免过于可笑。我已经没有理由再待下去。

“我有点头晕。”我像是在对自己说，“先回去了，你也是。”

她拽住我，关心道，“我送你吧。”

我突然失去了力量，没有挣扎，任由她带着我走，到分别的路口时，我轻声说了句：“其实我喜欢的是女生。”

说完就想逃，她却没有松开我的手。L站在原地，目光真诚柔和。我逐渐平静下来，心底却无可抑制的弥漫着悲哀的情绪。

这场独角戏唱到现在也该适可而止了。

“我猜到了。”她的手纤细而有力的缠着我的，“不过，这种事还是不要随便说出来的好，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的，别因为这个受伤，保护好自己。”

“嗯。”

她主动松开了手，我回头，深深看她一眼。

“我走了。”我说。

我以为我会失眠，但没有。

睡得迷迷糊糊时我想起了一件事：我还没有告诉L，我明天休息。

直觉其实是种很玄幻的事。

中午醒来的时候，宿舍只剩我自己。我坐在床上发呆，有意无意的看着手机。我不知道自己抱着什么样心态，我只是在等L。

十分钟，或者更久之后，微信弹了出来。

L：你今天休息。

我瞥了一眼时间，一点多，她已经上班了两个多小时。

我：是啊。你不是看出来了吗？

L立刻发了个“敲打”的表情包，我没有回，眼泪突如其来，我丧失了所有的力气。

接下来的几天我喜欢一个人待在小房间里，关上门，放一些曲调慵懒的英文歌，沉浸于自己的世界里。

我不再刻意关注L，但还是能听到她的声音，她说已经找好下一份工作了，要搬去和男友同居;她说以后会常常回来看大家的......

骗人，只要我在这里一天，她绝对绝对不会回来。

有时过分清醒也是一种错。

就这样煎熬的度过一周，距离L离开只剩三天时，我收到了她久违的疑惑。

L：你在躲着我吗？

我多想说“是啊，你不是看出来了吗？”

可惜我一向嘴欠。

我：没有啊，不过你毕竟是别人家的女朋友嘛。

她许久没有回复。刚巧我要出去拿东西，便放下手机出去，她似乎是在堵我，我一出去，迎面就遇上她。

还没来得及尴尬，她一把捏着我的脸，肆无忌惮的揉搓几下，边笑边说：“你怎么这么可爱？”

就这是我和L的故事。

她走的那天晚上，我们还装作无事发生般，心平气和的道别。

她重复的强调了好几遍，要我对自己好一些，别总是不开心，照顾好自己。

几乎每一个与我深交的好友都这么说我，不要总是不开心。

我没有不开心。

我对自己已经很好了，至少我没有拿刀子自残。

可每每想到这些，内心总是难以抑制的泛起悲伤。

我不记得自己哭了多久，无声的泪水沾湿了我的枕头，我却还能分出心思来想，希望明天她们看见我红肿的双眼时不要追问我发生了什么。

早上洗漱时我看着镜子里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面除了有些憔悴，再无其他。我忽然感到庆幸，至少不用费心去解释什么。

我和L的关系自动断绝在她离开之时。

六月，独自忍受了一个月重复播放回忆的我，也提出了离职。

但老朱不愿放我走，他问我原因，我无法启齿。

他又问：“那你以后打算做什么？改行吗？”

我摇头：“还是干这行。”

他笑了：“既然都是干这行，在哪干不是干呢。”

可我不愿再留在这充满回忆，时刻提醒我做了错事的餐厅啊。

L离开的倒是洒脱，徒留我一个人在自己编织的世界里举步维艰。

很多时候我都在想，如果当初真的亲下去会怎样？

大概会得到一巴掌，然后彻底断了我的念想。

那样也挺好的。

十二月，我终于如愿坐上回家的飞机。至于为何会拖那么久，就是另一个故事了，一个关于成长与挫折的故事，在此就不过多赘述。

和我想的一样，L从没有回来过。

就算我再次犯贱的从别的朋友那儿拿到她的微信，申请了好友：姐，有生之年，我能再见你一面吗？

对于过去，我总是固执的想做一场告别，却忘了会不会打扰到别人生活。

L没有出现，对我的越界没有半点回应。

于是我走了。这个城市熬尽了我的热情，磨灭了我的斗志，带走了我的喜乐。

如果故事就这样结束，也不失为一个好结局。

不过是一场迟来的青春期患得患失的梦。

一月中旬，我和以前店里的童姨聊天，她说你知道吗，某某把一个刚来的实习生拐到手了，才认识没几天两人就去酒店了。现在他俩几乎三天两头去开房。

某某是我其中之一的搭配，我总开玩笑说他是渣男，没想到最后一语成谶。对此我倒也没有太多要批判他渣的意思，不过是你情我愿。

聊着聊着我忽然发神经似的自爆柜门，其实是我再也忍不了她们给我乱组CP。

性向大概是天生的。

我说我喜欢的人其实是L。

童姨说：噢，L前几天还回来过

于是我终于在时隔半年多后，得以知晓L的近况，她过得很好，还胖了些。

所以，在看见我的消息后，在间隔一个多月后，L终于做好心理准备决定赴约了吗？还是说，她知道我走了，所以她不再有任何心里负担，终于敢回来看望老友了吗？又或者她什么都不知道，不，我怎么也说服不了自己接受这个说法。

那么我呢？她会不会问上那么一句：我去哪了？

我近乎魔怔，几近崩溃，却发现自己已经没有了哭泣的勇气。

决定写下这个故事是2021年7月，成稿时间7月13日凌晨4点24分。

真是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