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睡意渐渐席卷而来,宋栖迟攥着锦被的一角,心里惦记着裴溪故的伤,不知辗转了多久,才终于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翌日一早,她刚睁开眼就唤来了温采,吩咐她去取些去淤止痛的药膏来。
温采知道自家殿下心软,这药膏定是要给那寝奴用的,便也没多话,依言去太医院拿了瓶软玉膏回来。
宋栖迟斟酌了半晌,还是决定亲自把软玉膏拿给裴溪故,正好顺便看看,他住的那间偏房是否已经收拾妥当了。
她推门下阶,朝后院角落走去,重重梧桐枝掩映之下,露出偏房屋檐的一角。
温采替她打开门,日光落进阴暗的屋内,映出一地金黄的暖意。
宋栖迟一眼便看见了站在榻边的少年。
他背对着门口,衣裳还未穿好,露出颈后一片白皙的肌肤,日光徐徐落在上头,几道触目惊心的鞭痕晃进宋栖迟的眼。
她心口颤了颤,捏紧了手中药瓶,轻声道:“我给你拿了软玉膏来,可以祛你腕上的淤青。”
裴溪故闻声止住了动作,转过身来有些错愕地望着宋栖迟,显然是没想到,尊贵如她,竟会亲自到这小小的偏房里来看他。
他伸手拢好衣裳,慢慢在她面前跪下,低头道:“多谢殿下。”
装着药膏的瓷瓶递了过来,少女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如一朵五瓣红梅开在他眼前。
裴溪故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向她的指尖,却又不敢贪看,只得赶紧伸手接过瓷瓶,指腹挑了些药膏,轻轻涂在腕上的伤痕处。
宋栖迟在屋中木桌旁坐下,静静看着他涂药。
冰凉的药膏覆在淤青之上,少年抿着唇,忍着疼痛一声不吭。
他强忍痛楚的样子让宋栖迟愈发心疼起来,她正要柔声安抚几句,身后的院子里却忽然传来了嫣香急切的声音。
“二公主,奴婢还没有通禀过殿下,您不能进来……”
嫣香一脸焦急地拦着闯入院中的少女,却又不敢伸手去挡,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朝宋栖迟走了过去。
少女一身藕粉绣荷的华丽宫裙,发间宝钗重重,华光盈面,明明不过只有十六岁的年纪,周身却散着一股极娇媚的脂粉气。
她在偏房石阶之下站定,双手抱在胸前,极轻蔑地瞥了一眼跪在房中的裴溪故,轻嗤一声:“这就是楚梁送来的那个寝奴?模样倒是不错。”
宋栖迟站起身,蹙眉看着她,冷声道:“夕韵,大清早的,你到我这儿来做什么?”
宋夕韵讥讽地一笑,懒懒道:“听说皇姐新得了个玩物,妹妹我自是好奇的很,便来皇姐这儿看看。怎么,皇姐不欢迎我么?”
裴溪故跪在地上,望向宋夕韵的眼睛里蓦然闪过一丝狠戾。
他自然知道,这少女口中所说的玩物,指的便是他。
宋栖迟听了这话,脸上有些不悦,但仍平心静气道:“不是不欢迎,只是你要进我院中,也得让人先通禀一声才是。”
宋夕韵闻言,冷冷地撇了撇嘴,不屑地冷哼一声道:“皇姐这儿好大的规矩,做妹妹的想来看看姐姐,竟还需要通禀。”
“你今日来,所为何事?”
宋栖迟懒得与她多话,直截了当地问了她一句。
她这个妹妹的性子她最清楚不过,宋夕韵与她虽同为皇后所出,但自小便不大和睦。许是因为她颇受百姓敬仰的缘故,宋鸣对她便偏爱了些,有什么好玩的稀罕物件总是先赏赐给她,因此宋夕韵对她自是十分嫉恨。
只是宋鸣对她的这份偏爱,宋栖迟倒觉得,更多的竟像是在讨好她一般。
这其中情感,宋夕韵自然不知晓,只是一味地记恨着她,隔三岔五地便要到她宫中来找麻烦。
眼下宋夕韵就站在偏房门口,毫无顾忌地打量着房内的裴溪故,眼角眉梢尽是不屑的讥讽之意。
“皇姐一大早便来看望这贱奴,看来……这贱奴倒当真有几分伺候人的本事,才让皇姐如此念念不忘呢。”
她轻佻地咂了咂嘴,眸底涌起浓浓戏谑,看着宋栖迟道:“皇姐昨晚……玩的可还开心?”
宋栖迟眉心轻拧,知道与她好言好语地说话是没用的,便也冷了脸色。
“妹妹若是想要个寝奴,大可去求父皇给你挑一个送来,不必总惦记着旁人的。”
宋夕韵似被她说中了心事,恼怒地瞪着她,哼了一声道:“我惦记皇姐的东西做什么?再说了,我看这寝奴虽是生了一张好面孔,却像个木头人般连笑都不笑,只怕床笫之间,皇姐也是没什么兴味吧。”
她一口一个寝奴的叫着,眸中满是嘲辱之意。
宋栖迟听不下去,正要斥责她几句,一直默不作声的裴溪故却忽然开了口。
他抬头盯着宋夕韵,凤眸骤然浮现出几分冰冷的戾气,薄唇微启,一字一顿。
“有没有兴味,也不是你说了算。”
而后他顿了一瞬,又偏过头看向宋栖迟,方才的狠戾之气消失殆尽,整个人乖顺如一只温软的猫儿。
“要殿下说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