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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042

“卫东哥,我可以跟哥哥说参军的事了吗?”回去的路上,陈福香问岑卫东。

关于这一点,岑卫东其实也在考虑。

说肯定要说,现在已经七月,离九月的征兵只有两个来月了,不可能一直拖着。但怎样说服陈阳是个问题,不过这个事最好别由他去说。

见他不说话,陈福香扁着嘴:“卫东哥,不可以说吗?”

岑卫东揉了揉额头:“当然可以,这个事让我去说好吗?不过福香,哥哥参军以后,就会在军营常驻,一年可能只能回家一两次,即便回家也只能呆几天。他以后恐怕就没法照顾你了。”

“不用哥哥照顾,我自己会照顾自己呀。”陈福香摸着栗子毛茸茸的脑袋,“我还有栗子呢!”

真是人不如猴,想得到猴子,怎么就没看到她面前的这个大活人呢!

岑卫东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试探地问道:“卫东哥比你哥哥空闲,卫东哥照顾你行不行?”

陈福香偏着脑袋:“可是等你伤好了,你就要回家的啊,咱们俩的家离得太远了,卫东哥你没办法照顾我的。”

看着小姑娘认真的小脸,岑卫东心塞的说不出话来。试探失败,小姑娘现在还没开窍,根本没听懂他的意思,也没往男女方面想。

要想在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让懵懂的小姑娘开窍,还要让陈阳认可他,接受他,太难了,时间来不及。

而且他的伤虽然有所好转,可真正痊愈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两个月内他也没法离开这里,也就没法带福香一起离开。

福香还小,他可以慢慢地等她开窍,陈阳的前程不能耽搁。陈阳今年已经19岁了,再不去参军,以后就更没机会了。

所以他必须得找个时间,试探试探陈阳的意思,再做下一步的打算。

说话间,两人回到了村子,陈向上背着猪草远远地看到他们,立即向他们招手:“福香,卫东哥,我今天在河里抓到了一条这么长的草鱼,可惜你们不在。”

“这么大,得有两斤多吧?”陈福香惊讶地看着他比划的手势。

陈向上眉飞色舞:“拿回家我称过了,两斤三两。福香,奶奶说,你一个人,中午就别做饭了,到我们家去吃饭,奶奶做下饭的酸菜鱼。”

酸菜是四奶奶自己泡的,这个季节主要是酸豆角,又脆又酸,很爽口,切成细末,再弄点蔬菜丁,混在一起,炒熟,撒在鱼上面,又酸又辣,还有鱼的香味,非常下饭,光是这配菜都能让人一顿干掉三大碗饭。

两家关系好,有什么好东西都相互赠送,陈福香和陈向上也没少去彼此家里蹭饭。所以陈福香把陈阳的毕业证收起来后就跟着去了陈向上家。

她踩的点好,去的时候,四奶奶刚好端着鱼上桌,瞧见她,笑眯眯地说:“福香,快洗手,吃饭啦。”

两斤多的草鱼,还有配料,弄了满满一大盆,四个人好好地吃了一顿。

饭后,四奶奶拿出一叠厚厚的白色鞋垫,分了五双给陈福香:“你哥哥的,正好你放假了,就你给他纳了。”

陈阳天天要训练,非常废鞋垫和鞋子。

陈福香接过:“谢谢四奶奶。”

两人也没午睡,就坐在堂屋里,搬出纳鞋底的工具,忙活了起来。

岑卫东第一回看到这一幕,有点诧异:“福香也会纳鞋垫?”

陈向上一点都不给自己奶奶面子:“她比我奶奶这个纳了几十年的还厉害呢。我奶奶说她那个叫什么来着?绣什么?”

“刺绣,福香的手艺可好了。”四奶奶慈爱地看着坐在她旁边开始分线的陈福香。

岑卫东满眼的好奇:“听你们这么说,那待会儿我得见识见识福香的好手艺了。”

半晌,福香穿好了线,针利索地扎进鞋垫里,速度很快,而且针脚密实,短短几分钟,她就在鞋垫上扎出了一个小小的四边形,然后换了一根针,开始在四边形里绣十字。

陈阳不让她动手脚,所以最近陈福香给她自己和陈阳绣的鞋垫都是最普通的,连花样她也懒得想了,直接就按照四奶奶的模子绣。

“确实很不错。”岑卫东不懂针线活,但看速度、熟练度和阵脚好不好看,还是能看出来的。

陈向上得意地仰着下巴:“这算啥,福香绣的小动物和花才好看呢,跟真的一样。”

“吱吱吱……”就连栗子也跑来凑热闹。

陈向上看到它灵光一闪:“福香,你绣个栗子吧。”

陈福香偏头看着栗子,它就是一只普通的动物,绣到鞋垫上也没什么用,而且:“栗子这么可爱,绣鞋垫上,哥哥舍不得踩。”

“那还不简单,你在一张白布上绣吧。”陈向上出主意。

绣只猴子,太难了,而且特别耗费时间,岑卫东虽然想见识陈福香的绣艺,可也不想她那么辛苦,遂说道:“绣栗子就算了,这个太耗时间了,等回头有空再说吧,要不福香,你绣一朵桃花给我见识见识?”

桃花小,用的时间短,而且也相对比较简单一点,耽搁不了多久。陈福香答应了:“好吧,你等会儿。”

她拿了一块白布,穿好针线,开始绣了起来。

刺绣这个技术活,不懂的人看起来特无聊。陈向上只想看结果,并不想在这里巴巴地瞅着这个漫长的过程。

看了两分钟,他就觉得没趣了,打了个哈欠,对岑卫东说:“卫东哥,咱们去下象棋吧。”

“你自己去吧。”岑卫东虽然也不懂刺绣,但他比陈向上更能沉得下心。仔细观察,他发现,福香的刺绣技艺真的很好,一举一动都充斥着一种说不出的美感,赏心悦目的,她安静地坐在那里,专注地刺绣,眉目如画,一人一刺绣,宛若成了一道靓丽的风景线,夺目得让人挪不开眼。

“我一个人怎么下啊?卫东哥,走了走了,等福香绣完咱们再来看嘛,她要好久的。”陈向上非要缠着他。

岑卫东被他缠得没法,也怕他的聒噪影响到福香的状态,索性答应了他:“行,就陪你杀一盘,输了别嚷着再来啊。”

“哼,谁输谁赢,还说不一定呢!”陈向上跑进他自己的房间,找出象棋,铺在桌子上,招呼岑卫东,“卫东哥,快来。”

岑卫东只好过去。

四奶奶去上茅房回来,看到这一幕啊,满是褶子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自从小岑来了,孙子也更活泼,更像个孩子了,可能是因为家里有了成年男性的缘故吧。

他一走,堂屋安静下来,陈福香全神贯注,不一会儿就绣出了一枝桃花,褐色的木枝上面长出点点新绿,再往上是一团花团锦簇的桃花,粉色的花瓣,由浅至深,越靠近花心,颜色越深,旁边还有两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一滴晶莹的露出挂在上面,欲坠未坠。

就只差一步了,陈福香换了一根黄色的针线,轻轻几针,勾勒出黄色的花蕊,然后在花蕊顶端点上黄色的花粉,在最后一点时,她勾起唇角,耍了个小心眼,注入了非常少的香火之力,然后收线。

同一时间,岑卫东感觉身体里似乎划过一抹暖流,快极了,而且瞬间就消失了,弄得好像只是他的错觉。

“卫东哥,卫东哥……”陈向上见他拿着象棋不动,催促道,“该你了。”

岑卫东放下了象棋:“今天就下到这里吧。”

“不是,咱们说好下一盘的,胜负都还没分出来呢,卫东哥,你耍赖啊。”陈向上不满地嘟囔。

岑卫东站了起来:“明天陪你下两盘,我去看看福香的桃花绣得怎么样了。”

见他实在不肯下,陈向上只好收起了象棋,跟了过去。

听到声音,四奶奶抬起头,捏着手里的白布,笑眯眯地说:“卫东,向上你们来了,看看福香这绣的桃花,真是太好看。待会儿我把这块布裁下来,给福香缝个手帕。”

“我看看,我看看……”陈向上立即跑去凑热闹,先岑卫东一步接过白布,惊叹地哇哇叫,“好漂亮,跟真的一样,我就说吧,福香绣得比我奶奶都好。”

岑卫东也惊叹极了,难以置信地看着陈福香的双手:“你这双手太巧了。”

忽地,耳朵边传来了陈向上的结结巴巴的声音:“蝴蝶,蝴蝶飞来了……”

最后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像是生怕吓到了什么一样。

岑卫东侧头,看到一只斑斓的花蝴蝶从院子里蹁跹而来,最后落到了白布的桃花上。

岑卫东下意识地摒住了呼吸,唯恐吓跑蝴蝶。

陈向上比他还紧张,拿白布的手微微颤抖,两只眼睛都快跳出来了。

花蝴蝶扇着翅膀,缓缓落到花蕊上,趴上去吸食花蜜。明明是绣出来的假花,没有花蜜,可它硬是赖在上面不走。

确定蝴蝶不会被轻易吓跑后,陈向上用前所未有轻柔的嗓音说:“好神奇,福香,你,你真是太厉害了。”

就连四奶奶这个活了大半辈子的老人也对此叹为观止:“我以前只听说过,绝佳的绣艺可以以假乱真,招蜂引蝶,本以为只是传说,没料到还能亲眼见识一回,值了。”

陈福香吐吐舌头,有点心虚:“巧合,巧合!”

是她做了弊啦,这蝴蝶可不是被桃花吸引过来的,分明是冲着她的香火来的,小东西可真敏感,小机灵鬼。

“奶奶,你纳的鞋垫都能卖一毛钱一双,那福香绣的这支桃花能卖鸡毛钱啊?”陈向上兴致勃勃地问道。

这可问住了四奶奶,要是以前啊,绣艺这么好,可以做手帕之类的放到裁缝铺寄卖,那些有钱人家的太太小姐们可喜欢了,肯定会争着买,不愁卖不出去。

但现在,没有了裁缝铺,手帕、衣服、围巾、袜子之类的都是用那什么机器织出来的,快得很,又便宜,谁还买刺绣啊,也没听供销社说有收刺绣的。

“卖什么卖,现在乱卖东西可是割资本主义的尾巴。”斥责了孙子一顿,到底是舍不得这么漂亮的刺绣就这么埋没了,四奶奶说,“福香,待会儿我把这张白布做成手帕,拿去问问供销社那边,看他们收不收啊。”

“不用这么麻烦了,我妈很喜欢刺绣,福香,能把这副桃花送给我吗?”岑卫东忽地插了一嘴。

岑卫东帮她和哥哥补习了那么久,平时还经常送她东西,一张手帕而已,陈福香怎么可能不答应,只是:“卫东哥,这是用咱们乡下自己织的土布绣的,做手帕可能不是那么好用,要不,回头我重新帮你绣一张送给你妈妈吧。”

农民很少发布票,也就没法去供销社、百货大楼买布。可农村人也得穿衣服啊,所以有些会织布的老太太会自己织一点布。四奶奶正好就会这个,家里还有一个老式的木制手摇织布机。

不过她织出来的布比较粗,摸起来有点硬邦邦的,吸水性也不是很好,只能做自己穿的衣服或是被罩之类的。另外就是拿来做鞋子和鞋垫了。

他们乡下人用还行,送岑卫东的妈妈,有点寒碜。

岑卫东本来也不是拿来送礼的,这只是借口而已。他摇头:“没关系的,福香,我姐姐也很喜欢刺绣,你先把这块刺绣做成手帕送给我。回头我给你弄一点布和针线回来,你帮我绣一副牡丹图,可以吗?”

见他坚持,陈福香也不好拒绝:“那好吧,不过这块布摸着比较硬,卫东哥你真的不考虑换一换吗?明天我让哥哥去供销社买一块边角布回来,重新给你绣一个吧。”

“不用,福香,这个就非常好了,你很棒!”岑卫东笑心情大好地看着她。

他一直没想好怎么安置陈福香。

但在见识了她高超的绣艺后,岑卫东已经想到了让她名正言顺地脱离榆树村,拥有一个美好未来的办法。而且,他能保证,等这事确定后,就是陈阳也没法拒绝他的提议。

相处久了,陈福香也能感受得到,岑卫东这会儿是真的高兴,特别的高兴。

她绣的手帕这么好吗?他那么喜欢,要不回头让哥哥再弄两块好点的布,帮他妈妈绣两张手帕。

想到这里,陈福香问:“卫东哥,你妈妈喜欢什么图案啊?”

他妈?他妈是个工作狂,一直忙着工作,他又十几岁就参了军,大家分隔两地,平时只能靠书信来往,几年才能见一回,他还真不知道他妈喜欢什么。

可刚才的谎已经撒出去了,他也不可能否认,只好说:“漂亮的她都喜欢,她不挑。”

那好办,回头绣几个代表吉祥图案的手帕送给她吧。

可惜,岑卫东不会给她绣手帕的时间。

“福香,初二的课本都借回来了吧,学习得怎么样了?有不懂的拿过来问我。”岑卫东没说两句,又把话题转到了学习上。

陈向上一听这个就头痛:“卫东哥,都放假了,你怎么还天天逼着福香学习啊,你这样简直像黄世仁!”

“臭小子,瞎说什么呢?卫东也是为了福香好,你不认真念书就算了,还想拖福香的后腿。我告诉你啊,暑假不许拉着福香上山下河,这么热的天,把她晒黑了我找你小子算账。”四奶奶按着陈向上的额头凶巴巴地警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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