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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亭山

“阿姐,你在这啊。”宜章无辜的脸出现在花架后,陆危不得不后退了两步,好在五皇子并没有注意到。

他忽而只是觉得事事都那么不凑巧,五皇子来?的不是时候,江央公主瞥了一眼陆危,轻轻地“嗯”了一声,才看向了宜章:“听陆危说,你让他来?寻我的?”

“是啊,”宜章快步走?上前,又慢下来?,扯了扯江央公主的衣袖:“阿姐,你之前说要与我说怎么回?事的,莫不是忘了吧?”

他想了许多,最后不敢妄图揣测,任何不好的揣测,都是对阿姐的一种侮辱。

“回?月照宫再说。”

江央公主不欲在这里,同宜章谈及父皇。

方才她是因为谈话的人?是黄内侍,所以并没有太在意地点,但?是轮到她和宜章了,就又是不同的意义了。

宜章冷眉淡眼地说:“我要随皇姐回?去了,你们自己去罢。”

众人?听了不免心头?大失所望,他们本?就是想要借机与五皇子拉近关系,以便探询一下今日?的进展。

谁知,这做弟弟的似乎根本?不想,给外人?靠近的机会。

二皇子一直在想,会是什么人??

方才他派遣查询的宫人?来?了,暗地里不动声色的打探过后才清楚,原来?不是宜章,而是他殿中的掌事,那个名为陆危的太监。

他此刻就将目光锁紧了,跟在宜章身边的宫人?,遥遥的看过去很是俯首帖耳。

还真是没看出来?,这竟然是个深藏不露的。

以往宜章无论做什么,都逃不出他们的手掌心,现在渐渐的脱离了控制,这让二皇子感到很烦躁。

江央公主停下脚步等着宜章,陆危突然一步踏了两阶,似是有意想要避开什么人?的目光。

“怎么了?”江央公主黛眉秀长,眸光极快地掠过陆危的异样举动。

“有人?一直在看卑臣。”陆危小声道,他心底的潜意识告诉他,他绝对不能回?头?。

那应该是个对于他来?说,很危险的人?。

“是吗?”江央公主面色清冷,倏忽间想到了什么。

于是众目睽睽的廊桥之上,江央公主素手扶着朱漆栏杆,步步拾阶而上,蓦然回?首,一眼便看见?了下面的众人?。

正值妙龄的少女长眉挺鼻,垂眸时可?见?,格外纤浓密长的睫羽,抬眼之际,清透苍白的面孔上,仿佛有一种极致的冷然与羸弱,在眉目流转间,不断地交叠幻化。

说不出的金尊玉贵。

江央公主慢慢地将那些人?一一巡过,包括她之前所有见?过的世家公子。

站在二皇子后面的苏卓宵等人?,朝她深深地拱手行礼,态度格外的恭敬。

宜章去和二皇兄他们作?别,其他几位公子倒是盛情邀请五皇子,和他们一起去打马球,难得和这样的好日?子,人?也都齐全?。

“宜弟,盛情难却,你不妨先?去了也好。”江央公主说着停了停,遇见?了二皇子和四皇子的目光,抚了一抚衣袖边缘的花纹,居高?临下地朝他们颔首温朗一笑,眸光犹自清淡如水。

然而这一笑,倒是将下面的兄弟二人?惊得不轻。

他们和月照宫素来?没有特别的往来?,甚至可?以说,是处于彼此无视的状态了。

虽然今天是为了江央这个皇长姐的婚事,却各有打算的。

这时被皇姐这么一笑,莫名的竟然心虚了一瞬,不过也很快回?过神来?,

“我能不知道他们是什么心思,也是傻的了。”宜章高?高?地抬起下颌,满是自得地说。

“你这又是何必呢。”江央公主见?状,不由得哑然失笑,宜章对这些可?能夺走?阿姐的人?。

临走?时,他自然没什么好颜色的。

苏卓宵等人?都得到了五皇子的一个冷脸,和拂袖而去的冷淡背影,目送江央公主和五皇子离开后,彼此不由得面面相觑。

倒是为首的二皇子和四皇子两两相望,而后一齐笑了起来?。

“五弟啊,果然还是孩子脾气。”二皇子凉凉地叹息一声,却没有任何的惋惜之意。

对他们来?说,五皇子当然还是长不大的比较好,朝野之中,未尝没有上疏父皇立储君的奏折。

只是,都被父皇压了回?去。

说一次他一笑置之,说两次他摇首拒绝,说三次,他可?就要大发雷霆的,质问?臣工是何居心了。

赫枢不正经的时候没法说,正经起来?也是要人?命的。

他到底是皇帝的。

“还没说怎么样呢?”二皇子问?身边的苏卓宵。

他早就与苏卓宵的兄长有所往来?,将其收入了麾下,也就宜章那个孩子心性才觉得兄友弟恭,毫无算计。

不过,若是这个五弟自己日?后知趣,他当然也不介意,将这些假面维持下去。

苏卓宵转头?瞄了一眼身后,再无声的吐出一口?气,挫败道:“看公主和陛下神色冷淡,应是作?罢了。”

“这又不是一日?两日?就成的,”二皇子不以为意地笑了起来?,轩然道:“皇姐动不动心都没有干系,你只需要入得了陛下的青眼,这件事便算是成了。”

听到二皇子这么说,苏卓宵也就无话可?讲了,他又不了解这些宫里的是是非非,只能按照爹娘的吩咐行事。

“是,卓宵明白了。”苏卓宵深深地揖手行礼,随后款款迈步离去,与同伴们佯装无事地谈笑风生。

二皇子从?扶婉口?中得知芙蓉宴的目的后,就很快找了苏卓宵的长兄商榷此事,恰好苏卓宵适龄未婚,他觉得大可?一试。

新?阳侯夫妇之所以希望次子尚主,也是因为苏府渐日?式微,尚主是一条再好不过的路。

这次明着说是赏花宴,实则是凤台选婿,江央公主乃是帝后的掌上明珠,荣宠万千,恩泽加身。

这样的天家女子,高?不可?攀,与其说是尚公主,不如说是入赘皇族。

苏卓宵这般想着,当然,他此行而来?,自也是为了选婿,可?这里人?才济济。

他比起来?,虽然不至于落入下乘,却也算不得绝对的出色了。

江央公主回?到月照宫后,面对五皇子的连连追问?,直接摊开了道:“说来?也很简单,并没有什么,我只是想要一个试探的机会,靠这次芙蓉宴,让你去以酒试探一下试探父皇一二,还有,看看其他人?的举措。”

“阿姐你怎么能这样,就这也是值得你答应选驸马这种事,阿姐你太胡闹了,这可?是你的终身大事。”宜章额上的青筋,倏然紧绷了起来?。

他本?以为阿姐是因为自有主张的,谁知道根本?不在意最重要的事情。

“在这个漩涡里的婚事,算什么终身大事。”江央公主微笑着,轻哼了一声,毫不在意地说。

她并没有放在心上的样子,管他是谁,但?凡父皇不同意的,那都是飘渺不定的浮云。

而他们的父皇,现在最擅长的,恰恰就是反复无常。

“阿姐,你不会真的看上那些人?了吧?”五皇子问?出这一句后,陆危感受到了公主的眼尾余光扫过。

五皇子在这里,他只好一言不发地做起了木头?人?。

这也有一点好处,就是这姐弟二人?说话,都不会将他避开了。

江央公主转过身去,施施然地坐在了榻上:“并没有啊,都是他人?的傀儡,有什么好看的?”

听到这里,陆危心里因为芙蓉宴掀起的波澜,很快又平复了下去。

宜章愣了愣:“什么?”他其实多少是知道的,但?是没想到阿姐也是清楚的。

“你以为他们是自愿的吗,无外乎是奉了家中的吩咐,来?为自己背后的家族和势力?谋求利益罢了。”江央公主笑得恬淡,不以为然地说。

声线如春雨细丝,然而指尖掠过才知晓,那是极为冰冷刺骨的。

“若非是你年纪太小,这次你也可?以让你信任的人?来?芙蓉宴的。”

“我怎么会这么做,阿姐你是人?又不是物品。”宜章当然不能容忍,阿姐还用这么随意的语气,他根本?不会这样做的。

“阿姐你只想到眼前的,退一步讲,若只是那些人?也就罢了,万一,万一是永宁宫的人?呢,你该怎么办啊,阿姐?”

“噢,原来?宜弟也想到这些了。”江央公主还像是哄小孩一样,笑盈盈的但?是不达眼底。

“哎呀,我又不是几岁的小孩了,怎么可?能还想不到。”宜章烦躁地坐了下来?,陆危接过了殿中准备的银耳百合梨汤,端了放到宜章和江央的案前。

“算了,阿姐你不喜欢就好,那你查清楚自己想知道的了吗。”真是不明白父皇有什么好试探的,他一直都在喝酒啊。

“托宜弟你的福,已经了解清楚了。”江央公主温和清澈地泯然一笑,端起来?桌案上的梨汤,手里拈着瓷白的勺子润了润口?。

宜章亟不可?待地催促道:“都回?来?了,阿姐,你现在总能告诉我了吧。”

陆危也很想知道,公主究竟有什么打算。

姐弟两个并没有让陆危出去,此时对他们来?说,陆危已经是足够安全?的自己人?了。

江央公主挑了挑眉:“父王在服用五石散,你知道吗?”

“五石散?”宜章听得一头?雾水,不由得一脸的茫茫然,他自以为涉猎颇广,也没有在脑海中第一时间找到答案。

宜章挠头?苦苦思忖道:“听起来?有些耳熟,但?是一时想不起来?。”

江央公主不紧不慢道:“魏人?何晏你可?知晓,父皇所服用的,就是他追捧的五石散。”

这样一提醒,宜章立刻豁然大悟,抬手一捶掌心,大惊失色道:“我想起来?了,阿姐你怎么现在才说,我们去劝父皇不要在服用了,或者让我的老师他们去上谏,还有其他的大臣们。”

宜章说完,恨不得跳起来?,现在就跑去琉璃泉殿。

“你什么都不能做,没用的。”江央公主异常的冷静平淡,抬手轻轻地压在了宜章的手腕上。

“没用也要做啊,”宜章皱起眉头?,白皙的眉间现出折痕,分外不解道:“可?是,阿姐你不是知道,那东西不好吗?”

他以前是不知道,现在知道了,就一定要阻止父皇,继续这样下去了。

“是,当然不好,”江央公主敛起了眼睫,声音很低很低,宛若细细的雨丝颤动:“所以我更不会去劝谏父皇了。”

宜章倏然而起,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阿姐,你还是父皇的女儿吗?”

“我同时也是母后的女儿。”江央公主慢慢地说。

宜章难以接受,阿姐的冷眼旁观,怒不可?遏道:“你怎么能这样,你知道父皇意味着什么吗,为了你的一己私心,你要看着我们的父皇,这样堕落下去,你这就是见?死不救!”

江央公主静静地凝视着他,语态平和地说:“我们什么都做不了。”

和慷慨激昂的宜章,成了鲜明的对比。

“我们是什么都还没做,阿姐你这样说,到底是出于什么心。”

“出于你要接受,父皇也会这么对待你我。”江央公主冷然且毫不留情道。

听到阿姐这么说,宜章脊背发凉,他这才意识到,阿姐和他以为的,完全?不一样了。

他尤其不敢想的,就是阿姐还有没有别的更可?怕的事情,再瞒着他的。

“我是出于保护你,”江央公主平静地唤他:“宜弟……”

宜章在盛怒之下,失去了理智,站起来?甩开了阿姐的柔荑,口?不择言道:“我不是你的宜弟,你也不是我的阿姐,我们不是一路人?,你变得太冷血了。”

江央公主没有服软的意思,翘了翘唇质问?他:“你是不是在想,至少比起我,你还有点做儿女的良心。”

“难道不是吗?”宜章咬牙切齿,一字一句的诘声反问?道。

“人?本?就是复杂的,不是别人?变了,宜弟。”江央公主说完这番话,眼睁睁地看着宜章摔门?而去。

他们姐弟二人?从?未起过这样剧烈的争端。

江央公主闭上眼冷然而笑,宜章,父皇不会听的,他知道,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她一直以为,父皇只是简单的,因为杀了母后而心虚。

全?都不是。

即使你眼睁睁地看着,发生在眼前的一切,也都不是全?部且真实的一面,人?当然也是如此了。

“公主,您怎么样?”挽栀闻声从?殿外进来?,担忧地看向自家公主,她们客从?没见?过五皇子发过这样大的脾气,最重要的是,对象还是她们的公主。

“本?宫能有什么事情呢,被气到的又不是我。”江央公主如同墨倾的乌发低垂下来?,她抬起手捧着腮,将自己落在地上的影子,尽力?蜷缩在最后的阳光余晖里。

“公主……”挽栀说不好,自家公主这是孩子气的话,还是真的不生气。

公主的脾性看似温柔,实则比五皇子要难以捉摸多了。

过了片刻,捧荷才从?外面进来?,说:“陆公公说,让公主不要挂怀在心,五殿下方才都是一时情急的气话,也是出于赤子之心。”

挽栀没有特别的反应,反倒是江央公主听到这句话,陡然撤掉了故作?坚冷的伪装一般。

她极为疲倦地,屈膝坐在了清凉的席上,手肘撑在凭几上,素指支着额头?。

过了半晌,公主才怅然地道:“他是赤子之心,我又是什么呢,狼心狗肺吗?”

捧荷与挽栀对望一眼,挽栀去轻手轻脚地拿了东西来?,收拾了五皇子弄碎的茶具。

捧荷等着公主面色缓和下来?,才小心翼翼的道:“公主怎么这么说,您一向都是蕙质兰心的,只是对五皇子殿下说的那些,又何必如此直接呢。”

人?都是愿意听顺心顺耳的好话,自己愿意听的。

江央公主单手捧着腮:“嗳,他要接受,不接受别人?的改变,就只能等死。”

但?她确实没有料到,宜章的反应会这么大,她想,也许是不该从?她开始的。

黄内侍回?到琉璃泉殿的时辰迟了些,才要开口?解释,就听见?上首的皇帝音量低沉舒缓,不紧不慢地道:“是江央?”

黄内侍点头?称是,道:“是公主殿下,临走?前唤奴婢去问?了话。”

“哼,想不到她还是挺胆子大的。”说着,赫枢瞥了一眼乔婕妤,意味不明道:“你的也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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