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四处都有?开凿的井口，不像司马灵的村子，只有?村中心两个泉眼。房子也更好——茅草屋几乎看?不到?，平常人家?也是木板房居多?，往里走，竟然还有?青砖建筑。

司马灵摸了青砖，蹭下一手干涸发黑的血。

多?好的地方?。

现?在只剩残垣断壁和比残垣断壁更让人伤心的回忆。

霍青带一队人，陪她去仓库。

其他人留下来搜查，看?看?还有?没有?能用的物资。

他们走一会儿，霍青脸色苍白，神情恍惚。

司马灵说，“你也发现?了吗？”

肺痨鬼一样的男人咳嗽两声，眼中似有?泪光，“或许是我们想多?了。”

距离下风村破村已经过去数月。

他们逃离时?，天气尚且温暖，村民的尸体暴露在外，兼之异兽蚕食，顶多?一月就是白骨了，不可能像他们在村外发现?的那几具尸体一样“新鲜”，还能长虫。

再加上村里破归破，几处井十?分干净，还能饮用。

一路过来，也没看?到?暴露的尸骨，明显是有?人在收捡。

村外有?新鲜死亡的尸体。

村里有?活人活动的迹象。

除了死守仓库的村长和霍青妹妹，其他人可能也还活着。

下风村仓库由青砖建成?，外有?围墙，内里大大小小的仓库形如圆蛋。

十?分坚固。

门口分散数摊血迹，有?大有?小，有?深有?浅，像极了一巴掌拍下蚊子产生的痕迹。

不知?是人还是猴死时?留下的。

霍青领她进去。

穿过一段迷宫似的砖墙，终于见到?仓库——大大小小的圆蛋仓库前?，均有?一个兽首铁盆，司马灵看?着有?点像貔貅。铁盆中盛放火石，火石散发的红光经由兽眼汇聚射出，形成?淡红色的光膜覆盖住圆蛋仓库。

司马灵心生好奇。

想摸。

姬潮从后面握住她的手。

“怎么？”司马灵问?。

姬潮从背篓拿根肉干去戳，接触到?光膜的一瞬，肉干瞬间起火。

司马灵瞪大眼，抢过烧焦的肉干啃两口，转头看?向霍青。

“这就是你们村的火墙？”

霍青点点头，瞧她不仅没被吓着还能吃东西吃得津津有?味，迟疑道，“请您不要在龙村长面前?说起，更不要向废墟透露。”得到?司马灵肯定的答复后，男人讲起了火墙的由来。

下风村在世界异变前?，本来就是与世隔绝的村庄。依靠天然的地理屏障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

他们有?自己的信仰，供奉黑面窑神，窑神的兽形化身就是这铁盆上貔貅似的神兽。

说到?这，他顿了顿。

嘴一抿不再讲。

司马灵正听得起劲，姬潮看?向二人左手边，“有?人来了。”

“阿芳，村长！”

霍青蹒跚向前?，几乎跪倒在妹妹和一个矮小的老人面前?。其他人也冲过去围着二人七嘴八舌询问?村里的状况。霍芳年纪比司马灵大，头包一块黑布，柳叶眉、柳叶眼，走路有?点跛，是位标志的古典美人。

姚村长大概七八十?岁，行动迟缓，但是眼神清明。

老人目光穿过众人，落到?姬潮身上，而后又从姬潮身上移到?司马灵身上。

“村长，你怎么了？”

霍青忙搀住摇摇欲坠的老人。

司马灵看?对方?一瞬不瞬盯着自己，索性张口自我介绍。

“姚村长，你好，我是下龙村派来帮助你们的热心村民，这位是我姐姐。”小灰从她怀中钻出，唔了一声，司马灵按回狗头，歉意笑笑，“这是我养的看?门狗，小灰，你们不用介意。”

霍芳扫她一眼，面无表情。

看?到?她身后的姬潮，皱眉，“这么高的女人？”

“我们下龙村人才济济。”

“……”

众人寒暄过后，进到?一处隐秘的砖房商议。

姚村长说，村中留守的人已经转移到?窑洞，洞口有?仓库同款的火墙保护，除平日外出取水和采摘有?人员伤亡，其余幸存的人都很健康。

“没想到?你们还会回来。”老人取来柴火，看?他们一个两个脸黄眼红，仿佛明白了什么，叹道，“今晚想吃什么就吃，仓库开放。”

老人拨弄火堆，慢道，“火星熄了，你们有?火吗？”

众人看?向司马灵，平日生火都是她在干。

女孩顿住。

两手阖到?一处，费劲吧啦地摩擦着什么东西。村人生火多?是用一种黑色的石头敲击，她不想暴露异能，只能装模作样。

她控制力度，搞出点火星。

火星沾到?柴火立马燃烧起来，跟普通的火不一样。

老人弯腰看?火。

脸上既喜又忧，不过片刻归于平静，喃喃道，“怪不得，怪不得。”

他们说明来意，想将村中粮食搬走，以此获得在下龙村定居的权利。村长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倒是霍芳笑起来，“哥哥，你把粮食带走，会把我们也带走吗？”

霍芳有?腿疾，能走。

但是走不出村就需要人背。

下龙村出了名的势力。

不对，应该说所有?村庄接收外来人员都很势力。

老弱病残一律不要，有?特殊技艺者优先?。

霍青僵住。

默默低下头。

其他人也一言不发。

“你把粮食拉走，是要我们活活饿死吗？”霍芳眼中有?泪，狠声说完背过身去。

其实?就算下风村肯收，霍青等人进来尚且九死一生，又怎么有?把握带他们安全离开。

非要一起。

不过是大家?一起死。

道理谁都懂。

但接受起来太难。

没多?久，收集完物资的剩余村民赶到?。

大家?开仓库做饭，姬潮捧着桶米饭吃得十?分香甜。

司马灵用野小麦粉做了十?来个馍馍，隔水蒸好，从中剪开，掺入煮得稀烂的瘦肉干和从仓库搞来的油封肥肉。

别人干饭，她干肉夹馍。

十?几个馍馍就分了小灰一个，剩余全部自己吃了。

嘴上全是油。

霍青看?得惊住，“你平时?吃的也不多?啊……”

“哦，我其实?很能吃。”姚村长说敞开吃，她可不得把这几天没吃够的全补回来。

司马灵在仓库看?到?晒干的果脯。

尝过之后觉得还行，每样捡点，打算拿出去喂鱼。姬潮坐在石坎上，躬身吃饭得很香，他旁边是端着瓷碗秀气吃饭的霍芳。霍芳看?他光吃饭不要菜，好心夹了两颗加盐煮过的蕨苔。

蕨苔生在富含矿物质的土壤上。

生得干净，口味生脆。

姬潮吃了，感觉不错，干脆从对方?碗里夹。

嗯……毫不留情夹光了。

霍芳坐着能到?姬潮肩头，刚刚好。

她坐着只能到?姬潮手臂，有?点高攀。

霍芳吃饭很秀气，一碗饭大概要吃一个钟头。

而她刚才半个小时?啃了十?几个厚厚的肉夹馍，最壮最能吃的人也要喊一声大哥。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司马灵端着果脯，越看?越酸。

若放以前?她转身就走，绝不从中横插一脚让自己像个小丑。但是现?在……受了火异能的影响，她天天上火，一点就着，暴脾气摁是能摁住，但是她不想摁。

“哟，互相喂饭呢。”

霍芳看?她一眼，沉下嘴角，“你在前?面吃肉喝汤，就给你姐一桶饭？”

“她只吃饭。”

“你姐在我这吃了很多?菜！你在骗人，我从没见过你这么恶毒小气的妹妹。”

司马灵眼睛一热。

感觉自己要上头了。

姬潮扒完最后一口饭，端碗过来，“小灵你尝尝。”

壮鱼把从人碗里扒来的菜吃一半，然后剩了一半给她。

“谁要吃你吃过的东西！”司马灵抿住唇，顿了顿，张口就着姬潮的筷子吧唧吃下。

她牙口极好，咬得极香，若有?若无看?向霍芳。

霍芳脸色一变，“好哇，你不给你姐吃菜就算了，还倒过来吃她的！”

司马灵，“……”

啊呸！

这家?伙有?没有?学过阅读理解！

她佛了。

她破罐破摔，打算本色出演“灰姑娘”的恶毒继妹——司马灵吃完喊姬潮帮自己擦嘴，还抱着壮鱼脖子软赖硬耍，“我走不动了，你背背我！”

姬潮不明所以。

不知?道三个女人哪来的争风吃醋戏码。

哦，他现?在还不是。

但他是条顺杆爬的鱼。

乖乖蹲下背起司马灵，诚恳道，“你重了。”

刚刚才吃了十?几个肉夹馍，少说也有?两公斤，能不重吗？

司马灵咬牙，从后面捂住姬潮的嘴，顺势往里塞几个果脯堵住，“快走，我还要去抓小灰拉屎。”

姬潮啧一声。

用司马灵听不到?的声音默默骂了一句“死狗”。

霍芳看?着两人越来越远的背影，连碗带饭扔掉，“亲姐妹果然是打断骨头连着筋，不像我哥……”

不过想到?司马灵身为妹妹，长得比姐姐差远了。

霍芳又开心起来。

至少她比他哥长得好看?。

吃过饭，众人转移到?窑洞。

失散许久的亲人重逢，洞里哭声一片。

司马灵整夜都没睡，因为整夜都有?人在哭，比叫|春的猫还渗人。她跟姬潮挤在一个角落，壮鱼抱她在怀，久违地轻轻握住小手，珍而重之地捏了又捏。

“姬潮姐姐，你说我哪天要是瘸了瞎了，你会不会抛弃我？就像霍青抛弃他妹妹一样。”

她扳他食指。

差点扳断。

肺痨鬼男人说话?做事都很靠谱。

为人也好，结果竟然抛弃亲妹妹——到?底是他道德沦丧，还是这个世界逼得人不得不沦丧？

一睡不着，她就开始思考哲学问?题。

姬潮淡定说不会，悄悄缩回可怜的手指。

“我能背你，能给你找吃的。”

“哦。”司马灵一连哦了好几声，许是小时?候被父母骗惯了又刚刚遭遇壮鱼背刺，就……不是很相信的样子。姬潮朝她耳朵喷气，声音很低很迷人，“那我要是瞎了瘸了？”

“我就把害你的人烧成?灰。”

“真的吗？”姬潮也不太信，“你这么善良，不论是人、生化人还是异兽都会同情。”

姬潮说从没见过司马灵这样的。

他很佩服她，又很担心。

司马灵抿住唇，不说话?。

后半夜忽然抽风，抓住姬潮衣领狂摇，“我想到?了，我想到?办法了！”

姬潮听她说完。

沉默良久。

最后伸手抚摸女孩的头，动作温柔至极又心碎至极，“小灵，太聪明，是会被神明嫉妒的。”

更何况你还如此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