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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早已注定的别离(1)

早已注定的别离(1)

弹劾嫁过?的男子,尤其叶奕宁这种背景的女子,情形自然不像是她和萧拓说的那么简单。

进到御书房,她首要之事是跪地请罪。

皇帝忙里偷闲地瞥她一眼,手里的御笔未停,“你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微臣有罪,曾利用皇上要我记下的一些事利用官员,从而帮扶济宁侯。”叶奕宁老老实实地道。

“你不说,谁就不知道了不成??”皇帝漂亮的双眉蹙了蹙,“起来。少扯没用的,说正事,我正忙着呢,没工夫跟你磨牙。”

叶奕宁悄悄地透了一口气,走上前去,把奏折送到皇帝手边。

皇帝一看,笑?了,“还挺像那么回事儿。”

叶奕宁想到萧拓之前的打趣,也忍不住笑了。

“晚一些我就看,一两日给你结果。”

“多谢皇上。”叶奕宁郑重地行礼。

皇帝的语气随意而温和:“快滚吧,等?会儿让萧兰业看到,又要数落你了。”

君臣两个相处这些年,在一些事情上对彼此的了解,简直到了料事如神的地步,叶奕宁笑?着称是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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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萧拓下午抽空去了老太爷清修的道观。

道观之中,萧老太爷席地坐在蒲团上打坐。

萧拓进门来,毕恭毕敬地行礼请安,落座后凝视着老太爷:“朝堂上的动荡,您可听说了?”

“自然。”萧老太爷叹了口气,“作孽。”

萧拓皱了眉,立时寒了脸:“这是什么?混帐话??”

“你说的又是什么?混账话?!?”萧老太爷得承认,小儿子根本就是他的克星,总是能特别轻易的引得他暴跳如雷。

萧拓冷冷地睨着他。

萧老太爷像是没听到一样,“我这是什么?命?嫡长子十岁便走了,剩下你这个天生反骨的在跟前儿。你大哥要是在,家国天下,都不会是这般情形。”

对于女帝夺位掌权的事,萧老太爷从没认同过?,不敢对外人说,对着自己的儿子,有一度——在他成?为道教俗家弟子之前,动辄便会提起。

居然又说起这种话?来……萧拓无语至极,“话?说三遍淡如水。这种经,要念到什么?时候?以您之见,该让昏君当道,让百姓暗无天日?”

“可你不该扶持女子登基!”萧老太爷语声虽低,语气却很重,“你帮她夺下的,是她夫君的皇位!这是怎样大逆不道的行径?她登基之后,朝堂宫里又多了不少女官,成?何体统?就是因为这些,这世?道都乌烟瘴气的!”

萧拓沉默。恰如秀才遇到兵,根本掰扯不清。

萧老太爷继续数落:“萧家好好儿的书香门第,被你折腾成了首屈一指的高门。有什么?用?不定什么?时候,天就又变了,到时候,满门覆灭怕都是轻的。你到如今不娶妻,也是好事,有了儿女,也会因为你不积德遭报应。”

萧拓气笑?了,“您有对付我这本事,怎么不用到治家上头?”

萧老太爷倒是有的说:“一点儿盼头都没有,我理会那些做什么??”

萧拓玩味地道:“我娘被一个妾室压了四?十来年,过?得窝囊至极,也是我的错?”

“……滚出去!”萧老太爷怒目而视。

萧拓冷笑,“这儿哪一个见了我都是低三下四?的做派,您不妨歇了唤人撵我的心思。”

萧老太爷气得胸腔剧烈地起伏着,“你自己说,你这三十年,做的哪一桩事是我满意的?哪一桩事又提前问过我的意思?”

萧拓抿了抿唇,压着火气等?待下文。

萧老太爷横了他一眼,“你十五六的时候,提及婚事说过的话?,可还记得?”

萧拓颔首,“记得。我说,要是娶个品行跟我娘或樊氏相仿的,不如早早上吊,省得丢人现眼、活活气死。”

就是这些话?,惹得萧老太爷恨不得把他活活打死,发誓再不会给他张罗婚事。耿耿于怀这些年,提起自然是有用意的:“我倒是如何都没料到,最终竟是唐氏那样的女子入了你的眼。出身、品行哪一个能上得了台面?”

萧拓道:“这话?可就有点儿昧良心了,我瞧着好得很,如今阖府对她都很尊重。”

萧老太爷怒道:“你和你娘都给她体面罢了!如今我落到这地步,难道与她无关,往后这日子要怎么过??难道要我一直住在道观,又或者是回府,一把年纪了与儿媳妇置气、沦为笑?柄?”

“我上头还有三个庶出的兄长,他们早已娶妻生子,您从不理会。怎么到我这儿,抱怨就这么?多?您这不是自找的么??”萧拓下巴抽紧,“这是看重,还是恨我入骨?”

“还有脸问我?你怎么就从不反思,自己做过?哪些好事!?”

萧拓目光骤然转寒,“我做过?什么??我做的哪一件事,都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比不了您,凡事瞻前顾后,结果却害得三个庶子的前程搁置。”

“大逆不道的东西!”萧老太爷抬手指着他,“就不该生下你这孽障!要不是为着绵延子嗣……”

“这种话?再不必说了。”萧拓到了这会儿,忽然平静下来,牵出不屑的一笑?,“我要是有的选,又怎么会要你这种上不得台面的爹?”

萧老太爷着实气急了,身形都有些哆嗦了,语声亦是:“孽障!你会遭报应的!”

“我等?着。”萧拓漠然道,“在那之前,容我算算跟你之间的账。”他从袖中取出一张名单,展开来,递到父亲面前,“这些人,其实都是时阁老的党羽,可你们却一再试图与他们攀交情。要不是我发现之后就直接敲打他们当家做主的人,眼下必然会被攀咬。你们存的什么?心?是要毁我,还是要毁萧家?!”语毕,他磨着牙,把名单骤然拍在案上。

萧老太爷险些被吓得跳起来,随后摇头否认,“不可能,你胡说八道,他们都是有心追随你你却不予理会的人……”

“你一个官场之外的人,倒比我更了解官员之间的盘根错节?”萧拓情绪恢复了绝对的冷静,一瞬不瞬地凝着老太爷,“我怎么那么缺你帮我拉拢官员?做什么??结党营私还是篡权谋位?”

末尾的四?个字,让老太爷的眸光出现了极细微的变化,他迅速敛目掩饰。

然而萧拓已经捕捉到,轻轻地笑开来,“盼着我篡权谋位,你好做太上皇,你的爱妾也就能做个太妃——你们可真会做梦。跟你交个底,我就算一生都是功高震主,一生都被忌惮,落得最凄惨的下场,也不会起篡位的心思。以前不会,便是一生都不会。”

老太爷瞪大了眼睛,牢牢地看住萧拓,嘴角翕动着,却是再不能有说出口的成?句的言语。

萧拓徐徐道:“前一阵,家中有宴请,秦夫人和金夫人不请自到,试图利用蔺氏给攸宁难堪。

“巧的是,秦大人与金大人在那之前曾来此处拜访您,叙谈多时。

“更巧的是,您的眼线在他们到访之前来过这里,告诉您蔺氏来到京城的事。

“一把年纪,居然用女子间的是非做文章。

“老爷子,您到底是怎么了?越活越回去了?脸呢?扔哪儿了?”

攸宁不见得不知道这些事,可她不曾提过哪怕一字一句——这是最让他担心而又焦虑的,她若知情而不吭声,不是不想他下不来台,而绝对是已懒得计较。

大家都觉得,她每日里都是开开心心的,但他知道不是,他感觉到的是她的疲惫,甚至厌倦。

想来便心惊的事,他竟是束手无策。偏生还不能对钟离远提及。

钟离……早已开始疲惫、厌倦。

那都是对这尘世?而生的,而不是对哪个人哪件事。

萧拓极为轻缓地吁出一口气,“我不想难为您,您尽快选个地儿遁入空门。您日后会日日夜夜担心被我连累,晚景凄凉;我也会日日夜夜担心被您累得家中风雨飘摇。既然如此,不如一拍两散。

“您要是不照我意思办,也成?,赶紧回萧府。您今儿回家,我明儿就上个请罪折子,说出您与樊氏曾与被斩首的诸多官员屡有往来的事,这嫌疑我担着,这罪名你们也一定得坐实、受着。

“我这样大逆不道的人,一定会请皇上秉公处理,让你们好歹长长坐牢流放到底是个什么?滋味儿。”语毕,他唇角勾出残酷的笑?。

萧老太爷身形晃了晃,眼前黑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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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拓当真决定的事情,老太爷是没能力否决的,所以,到了第二日,道观中便有小道士来萧府传话?:老太爷决意遁入空门,选择的地方是云南一座道观,一早就动身离京,赶往那里。语毕,双手呈给老夫人一封老太爷的亲笔信。

老夫人说声知道了,唤人把小道士礼送出门,随后才看了看那封信,见言辞间像是没有耍花招的可能,这才递给方妈妈,“送到老五媳妇那里,她瞧着没问题的话?,就送到外院,让老五存放起来。”

方妈妈恭声称是,去往正房的路上,看看手里的信件,摇头叹气:她是不明白,老太爷瞎折腾什么?呢?明明是最有夫妻的人,眼下倒好,把儿子惹毛了,直接就被发落的遁入空门了。

也是这一天,萧拓下午就回来了,一进寝室就倒在了床上,说:“睡一觉,我没醒就不用喊我用饭。”

攸宁晓得他是太疲惫了,说好。

晚间用饭之前,攸宁去看了看萧拓,见他睡得沉,又有话?在先,便没惊动他。

歇下的时候,她借着烛光细细打量着他。

发际线勾出个好看的桃心状,清瘦的轮廓线条锐利流畅,眉宇舒展,浓密的长睫被灯光打出一片小小的暗影,唇角不笑?也似含着一点笑意。

让人觉得丝毫危险、威胁也无的他,也只有这种时刻吧?

她探身去熄灭了明灯,无声躺下,在静谧的氛围中睡去。

恍然醒来的时候,看到净房里有灯光蔓延至室内,身侧已经空了。是他去洗漱了。

攸宁闭上眼睛,想继续睡,却没了睡意。很多事需要细细思量,偏偏精力集中不起来,陷入空茫状态。

她又睁开眼睛,看着水红色帘帐出神。

萧拓转回寝室,丢下披在身上的外袍,现出精瘦的上身、套着中裤的修长双腿。借着净房透进来的微弱光线,看到她明亮的双眸。

攸宁静静对上他视线,弯唇浅笑?。

“吵醒你了?”他俯身吻了吻她脸颊。

攸宁轻声回道:“不是。”

萧拓的手覆上她脸颊,转而轻捏住她尖尖的小下巴。感觉她像只柔顺的猫儿一样,却又显得心不在焉。

攸宁轻笑。

“去哪儿神游了?”他手指点了点她心口,之后有点蛮横地纠缠着她唇舌,要将她神魂拽回来。

攸宁的手无意识地落在他肩头。他灼热的气息、体温,冲淡了秋夜的清凉,暖了她的身,却无法融化她的心。但是她迎合着他越来越浓烈的热切,给予回应,不想为难他,更不想为难自己。

呼吸焦灼在一起,气息逐渐紊乱。

萧拓喉咙中逸出低低叹息。如此纤细柔美,这一刻她又柔顺似水。

攸宁渐渐难以再平静对待,勾低他身形。

萧拓身形覆上,“好么?”这一阵,他和她都一样,对这事情是完全没有兴致,睡在一起的时候本就少,那些时候也只想享受那份静静相拥的静好——起码他是这样的。

她轻轻点头,“嗯。”随即展臂环住他。

黑暗总是让人觉得不安压抑,这一晚却是不同,因着低哑或轻颤的语声,急促或低低的喘息,让室内风情流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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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末的清晨。

昨夜下过?一场雨,时间没多久,雨势却很大。

身在兰园的叶奕宁和身在林府的林陌同时起身洗漱,又在彼此绝不可能知情的情况下,步入廊间,再转到庭院之中,遥望旭日东升。

雨后天气放晴,天空蔚蓝,朝阳亦还是和煦的,同朝霞形成一道美丽的风景。

身在两处的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想起一件旧事——

认亲当日,宴席之间,林家有些女眷不知怎的谈到了钟离远,明明眼界如井底之蛙,还一个个振振有词的议论起来:

“真没有罪过的话?,皇上和内阁怎么会降罪于他,一路贬职发配边关?”

“谁说不是呢。偏生还有好些人私下里说什么?他一定是冤枉的,迟早会翻案昭雪,那不是做梦么?”

“对对对!我们林家可不能有那种瞎了心的人,平时可别跟着那些人跟朝廷唱反调。”

要不是刚嫁入林家,要不是看顾着他的情面,叶奕宁当场掀桌的心都有了。

钟离远扬名天下是怎样的原委,他们林家的人到底知不知道?

那一年,西夏国发兵西域,且将整个西域占领。

年纪轻轻的钟离远挂帅出征,率兵杀敌,一路将敌兵驱逐出境,更乘胜追击,拿下敌国两座边城。用的作战时间不过?十三个月。

此后的十几个月,钟离远又屡建战功。

人如钟离远,对于叶奕宁这样的人,只有钦佩敬重,更何况,她又知晓攸宁与钟离远的渊源,有着怎样的敬仰已不消说了。

可林家是怎么回事?怎么能说出那种话?的?如果族里不是这种风气,她们怎么敢在认亲宴上用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嘴脸妄议绝世?名将的功过??

叶奕宁正暗自磨牙的时候,听到彼时尚无诰命一文不名的林太夫人清了清喉咙。

她下意识地抬眼望过?去。

那时的林太夫人道:“好了好了,大喜的日子,不说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终归要有点儿忌讳。横竖人已经被发落了,没事了,要是仍然留在朝堂,我们才真要不分时候不分日子的担心——我瞧着,要是留下来,也是个乱臣贼子的苗子。”

语声落下,席间众人齐齐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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