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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 27 章

第二天,摄政王令,启用阳继祖为五军都督,总领京卫,协理京营,襄助周烈解除围城困顿。

这一效果是显著的。阳继祖的资历功勋民望自成帝朝以来鲜有人能超越。和周烈主营西北不同,阳继祖本身就是文官,经营的就是京师,人脉都在手中攥着。各地总兵互相不服还是有的,却无法不服阳继祖。阳继祖当年不惧魏阉绝不附逆,在文官中声望很高。最美妙的是,阳继祖官职一直太高,泾阳党那些人怎么跳也够不着他。

大年初二,黄台吉拔营,撤军。沈阳饥荒撕扯着建州,女真政权岌岌可危,黄台吉急需将抢掠物资运回去稳定民心。女真人单单在北京附近抢了女子家畜一万多,其他金银,家具,皮货,粮食,工匠,不可计。晏军不敢抵抗,专门往没有虏军的地方跑,干看着虏军烧杀抢掠老百姓,巴望着他们抢够了杀够了奸够了赶紧走。女真人撤军时拉走的人与畜生排成长长一队,老百姓哭声震天。虏军还举着大木牌,上面写着李奉恕大名,与一行大字:谢李大官人赠!李大官人不送!

晏军屁也不敢放一个。到底有敢说话的,民间的抄报行发行的各种抄报几天之内全是这几个字,报纸很快流向南方,几天之后广东人都讥讽大笑:谢李大官人赠!李大官人不送!

女真人撤军,北京的老百姓并没有很高兴。北京城依旧人心惶惶,城内兵荒马乱。各处调兵遣将,从早到晚街面上都是士兵跑步的声音。跑得是挺整齐,可惜只是在城内跑,人家女真人撤军了演给紫禁城里的人看的。

北京的民间抄报行最有名的是京报,儒生都爱读。没有直说李奉恕名字,只有“李大官人”。读书人格外容易激愤,他们能在纸上练兵,也能在纸上治国,甚至能在纸上大败虏军。李大官人成了个心照不宣的讽刺的代号,代替圣上,庙堂,大晏,被骂得狗血淋头。

李奉恕什么反应都没有。

阳继祖逐一收复永平,遵化,迁安,滦州。周烈天天跟着阳继祖鞍前马后。他跟王修说,自己是井底之蛙。以前觉得自己哪怕不是军功卓著也是用兵有方,见到阳继祖才知道,自己什么也不是。要学的实在有太多。

阳继祖主要是文臣,之后的历史,恐怕会尊他为名将。

接下来,是方建的问题。摄政王表示他不管,他忙着复建上十二卫。当年□□爷爷的皇家卫帅在文官们有意的削弱下已经不再直属皇帝,而是被兵部调遣。摄政王坚定地将指挥权夺过来,亲自巡视上十二卫,勉励嘉奖守城有功者。着十二位清查京城中现有人口,盘查外族,逮捕通敌官员。兵部没有话说,有话说摄政王也不会听。

再一个是京营。曾经的煊赫京营八十万大军,土木堡之后只剩五六万。也有皇帝想复建,可惜朝廷一直阻止。在朝廷有意的松弛下,京营可用之人只在一两万,现在都在周烈麾下。“李大官人”的事过去两天,再激情也疲乏了。舆论被刻意营造,突出京城无兵可用的窘境。虏军围城的险境还没完全过去,烧杀抢掠还没被遗忘,“谢李大官人赠”的耻辱历历在目,人们忽然找到了耻辱的缘由:没兵!京畿地区百姓情绪一直很激动。王修笔杆子一摇皮里春秋一写,有些百姓简直暴躁。□□规定耄耋老人可直接上书皇帝,京畿一带十几个老家伙代表乡里上书,一定要捉出驰坏军纪军政的国贼,生啖其肉,并且要求加强军卫建设,再不能出现被区区胡虏围城这种打脸的事情。

老人们的上书摄政王看得泪下,下诏罪己,只说自己虽摄政,却因无能无兵置大晏百姓江山社稷于水火。李奉恕除非安定江山,一雪前耻,否则无言见李家历代皇帝,列祖列宗。有个“李大官人”在前面顶着挨骂,摄政王自己上风口浪尖,现在士人百姓耻笑的是他,百年后史家刀笔杀的还是他,皇帝庙堂,完全陷入安静。内阁不准皇帝出声,皇帝坐在龙椅上,当真一声都出不了紫禁城。这锅热水越沸腾翻滚,王修领着自己的几个心腹左右互搏口诛笔伐。写抄报,写摄政王罪己诏。报纸吵,市井无赖传,王修一手掐住无数张尖利至极的嘴,让它们喷什么,它们就得喷什么。区区几天,王修瘦得脱了人形,李奉恕吩咐刘奉承,给王修炖羊肉汤,多加葱。

文官最要的就是面子,现在百姓心声汹涌澎湃,何况说起被围困确实吓人,于是意思意思上书劝谏摄政王不可穷兵黩武动摇国本,就算了。

殿议结果,羁押方建,削去一切官职。李奉恕完全不想知道方建到底想干嘛。方建刚被羁押,锦州总兵祖康领着锦州一万五兵突然向东开拔,杀出京师,冲着朵颜卫的方向跑去。

阳继祖研究了地图,对摄政王道:“殿下,祖康很可能是想抢嫩江那边朵颜卫的地盘自立。殿下是想剿是想抚?”

摄政王道:“辽东兵都不得了啊。辽东这么些年已经自立了吧。以抚为主,抚不了就剿。”

李奉恕真的不是没脾气的人。阳继祖很明白摄政王已经到了极怒的边缘,他不再说什么,点兵出城追锦州军去。结果也在意料之中,阳继祖把祖康招了回来。

李奉恕如火如荼地搞兵权。他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如此振奋,因为他发现自己错了。朝堂政斗都是虚的,实打实的兵权捏在自己手里才是真的。以前的皇帝大概不是不知道这点,他们没有机会,朝廷也不会允许。朝廷的理由很充分,立场很正义,考虑很周全,英庙前例,为了社稷黎庶,皇帝不能有兵权。

摄政王不是皇帝。

摄政王捻了捻手指,手上的空虚消失。他终于找到自己要的是什么。虽然宫里没人教他,女真人实实在在给他上了一课,还给了他机会。小鹿大夫来给他换药,他自己把黑硬如壳的绷带扯下来,连血带皮。小鹿大夫头发直立:“殿下何苦?用药水泡开就好!”

李奉恕笑:“孤的优柔寡断着实害人。这样干脆利落,也省了许多事情。”

小皇帝的年号终于确定,高祐。这个登基的新年在女真人啪啪啪抽大晏脸的热闹中过去了。关于方建一直没个定论。顾及辽东稳定,方建不能处理太狠。方建犯的事又太大,不处理怕别的将领跟着有样学样。

女真人走了,京城的一潭死水越来越沸腾。装死已久的锦衣卫指挥使司谦频繁进出鲁王府。差点亡国的恐怖使每个官员后脖颈子汗毛直立,鲁王府彻夜灯火辉煌,仿佛引出地狱的火。

雨雪的彤云阴惨惨地压着。

要变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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