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莺和板板坐在河岸岩石上,像真正的母子那样依偎,往远处看着。
一切落入阿白眼里,前面的景象安静的让人不忍打搅。萧可见他猛地停了下来,低声:“阿白……”
阿白步子一退,没有继续向前:“茅茅,再看看,可好?”
萧可顿了顿,不放心的往那看去。拽紧了他的袖子,挣扎了一番,还是答应了。可看清楚这里,却又顿住了:“青年旅社?这里不就是板板落水的地方?”
见他点头,萧可才知道他原来早就察觉了。
“你就要走了吗?”
是板板的声音,语调里都是不舍,都是留恋。哪里还有熊孩子的影子,萧可这才发现,板板也是个听话的孩子。
黄莺点点头,摸摸他的头,忍不住抱了抱他。
板板低下头,他劝她去投胎,她终于答应了。但是到了离别之际,又觉得害怕,抬头看着她说道:“你安心走吧,我会乖乖的。那个茅山姐姐也能看见鬼,可活的好好的,我也一定能活的很好。”
黄莺笑了笑,又轻抚他的头。
萧可拧眉:“黄莺为什么带他来这里……难道,她真的联合水鬼要杀板板……不、不可能呀……”
阿白低声:“再等等。”
萧可以前看见这些,从来都是先收了再说。来了这里之后,总是在等。阿白教的,静下心来,兴许会发现许多不同事。
月亮静静升高,河面上忽然如镜,将月光折射都远处。白光一闪,一道门缓缓从河面升高,啪……赤红的大门一开,里面是一条幽静深不见底的路,两旁的彼岸花如血盛开,缭绕雾气。萧可瞳孔微缩——鬼门。
黄莺往前面看了看,缓缓站起身。萧可步子微前:“她拉着板板的手,她想带他一起走。”
阿白这回没有拦着她,只要她行动,自己立刻回过去。
板板身体一僵,下意识拉紧她的手,和她对视许久,才颤颤出声:“妈妈……”
黄莺愣了片刻,眸里已涌上泪,染红了眼。她动了动唇,还是没说话。握住他的手僵了半晌,慢慢、慢慢松开了。
这一放好像放下了全部。
她想带他走,连阿白和萧可都感觉出来了。可是不知为何她最后还是放了手,放下了她所有的希望一样,亦或是放下了她全部的包袱。
“板板。”
黄莺突然开口,声音很轻,很柔,听的板板愣神。
她微微一笑,无比温和:“我不是你妈妈,我骗了你……你刚出生的时候,我的孩子也没了。我去你们家拜访,你哭的很厉害,可是当我抱起你,你却对着我笑。那时我就想,这是我的孩子,这是我的孩子……最后连我自己也忘了,原来你不是……”
板板怔神看她:“妈妈……”
“你爸爸妈妈因为怕我缠着你,搬家了,那时候我也准备走。可你却叫我别走,陪着你。我不敢让他们发现,所以我躲了起来,躲在你的玩具里,让你需要我时,就叫我。但没过多久,你认识了新朋友,很快就忘了。我在里面等啊等,等啊等,可是一直没有等到你叫我。”
板板咬了咬唇,没有惧怕,只有因自责而生的气愤:“那你为什么不走,还等在那!值得吗?!”
“值得啊。”黄莺笑意轻轻,嗓音却有些喑哑,“你越长大,就越看得见鬼,你害怕了,每晚都在哭。我从玩具里出来,直到你接受了我,就那一刻,已经值得了。水鬼想要你的阴阳眼,给他加道行。还告诉我,你的魂魄他会给我,然后我就能带着你一起走了。”
萧可紧抓阿白的手臂,那水鬼果然是只恶鬼。
黄莺轻叹:“我动心了,带你去了河边……可看见你落水,我又后悔了,把你救了上来……比起自私的带你走,我更想看着你长大。”
板板握紧拳头:“那为什么你要走?”
黄莺笑了笑:“你已经长大了,不需要我照顾了。”她面向河面,背对着他,“你怕水,因为有水鬼。所以我带你来这里……”
除了她,谁也不知道这句话的意思。
板板强忍住泪,向她走去,可脚下的河水顺风微微漾来,浸湿了鞋子时,还是忍不住发抖。
鬼门气氛阴郁,可再过一会,就会消失了。
黄莺往那看了一眼,身子已渐渐没入河中。
萧可明白,她开口说话,鬼气一散,很快就会有鬼差找来。不用她出手,黄莺也待不了多长时间了。
水面忽然荡起一圈圈波纹,因河心很深,月光也打不到河床,显得幽深诡异。黄莺缓缓抬手,十指上咝咝冒出青色鬼爪,突然向下急伸。那水下一声惨叫,噗通噗通水声炸响,一只湿漉漉的鬼被利爪抓住双肩,硬生生拖出水面。
“是水鬼……”萧可疾步往前跑去,将看呆的板板交给阿白,想去助阵。可黄莺却不顾那水鬼嘶声尖叫,将他往鬼门那拖。
她终于明白黄莺的良苦用心——她要守护板板,无论是生时最后一刻,还是死后最后一秒,都在保护板板。
水鬼厉声:“放开我!疯婆子,疯婆子!”
板板要往那边跑,阿白紧抓住他,他过去无济于事,而且让黄莺在投胎前捉一只恶鬼,也是在积攒功德。板板不知道这些,他只知道那个一直陪着自己,他却不懂事讨厌她,斥责她的人要走了。他竭力大喊,嗓子都好似喊破:“妈妈!妈妈!”
鬼门近在眼前,一只脚已经跨入,月光渐渐倾斜,已不在苍穹中心。黄莺回头看去,眼里都是泪,她所做的一切,只要那两个字就可以让她无憾离去。
再见。
不属于她的孩子,却又属于她的孩子。
她微微动了动唇,嗓音已是沙哑:“板板,以后你再也不用怕水了。”
鬼门一瞬紧关,如雾气消失在河面上。只留下余音在这空荡河边,再看不见那个总笑的温柔的母亲。
“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