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身锦衣华服,披着曳地的素色乘云绣金鹤氅,走动间露出脚上一双绣玉兰花瓣的浅色芙蓉靴,鞋面和衣角都站上浓黑的污渍,她也分毫不在意。
见她今来,沈家众人很是?防备,她也当没看到,径直走向老夫人,“噗通”跪在她面前?,“姑姑,含蕊向你请罪了!”垂头?低声哭泣。
老夫人用拐杖赏了她一棍子,她也咬牙接着,半声不讨饶。
“沈公?当年辛苦建造的沈府啊,一把火,全都烧没啦!我这是?做了什?么孽!”老夫人被衾凤扶着,嚎啕大哭,“你哥哥真是?好本事,眼?里半分没有?我这个姑母!枉我当年还劝庚儿对陆家留情,我真是?看错人了,我瞎了眼?!我一把年纪还这么糊涂,我……我不如死了算了!”
她又是?激动地捶胸顿足,甚至拔下发髻上的金簪,想捅自个儿的脖子,被身边人拦下,她便一直哭,哭得眼?睛也有?些不好了。
“姑姑,都是?哥哥做的孽,哥哥和西?蜀王一道想的诡计,我只恨我做了帮凶!还好,你们都还在,若你们真的死了,我今生都会愧疚难安。”
“你少来假惺惺的这一套,还想要做什?么?把我们沈家害成这样?,还不够么!”
“我只想把你们都救出去,我不会伤害你们的,请跟我走吧!”陆含蕊说得情深意切,老夫人却深深怀疑。
两人僵持,忽然角落里传来一道微弱却坚定?的声音:“陆姐姐,你把我们救出去,是?准备把我们安置在哪里?”
“我……”她似乎没考虑过这个,面对虚弱的桃枝,她更愧疚得不敢直视,“我夫家在城郊五十里处有?处庄园,你们先?过去,我给你们安排伺候的仆人,再每月供给银子。”
桃枝冷冷勾唇,“陆姐姐这样?没底气,想必也知道这法子行不通。我们住在李家的庄园里,如何能瞒过你的夫家,又如何能瞒过一条船上的陆家,若陆淙执意要我们死,你又该如何?”
陆含蕊沉默了,她也想不出来更好的法子,桃枝却给了她答案:“若你真心想救我们,便请为我们安排一条船。我们去福州和沈庚一家团圆,从此?不再踏足扬州半步。你也知道,沈府兵被重创,纵然沈庚回?来,他在扬州也没有?再起的可能。请你,给我们全家最后一条活路。”
地下室的空气很稀薄,桃枝的语速很慢,她的脸色呈现一种?失血过多后的苍白,尽管裹着厚棉服,却给人一种?单薄之?感,仿佛风一吹便会倒下,语气却很坚定?,让众人不由自主,凝神静听。
她忽然挪动身子,纤弱双臂按住地面,朝陆含蕊一拜,起身是?眼?眶里蓄满了泪,似忍受着极大的痛楚,“我求你,看在老夫人,意柔和意安的面上,给我们安排一艘船。”
美人落泪最能令人动容,况且如今的桃枝脆弱得惊人,所有?人都屏住呼吸,襄桃最先?反应过来,也朝陆含蕊跪拜,“求陆姑娘给我们安排一艘船吧!”
意柔和意安、一众仆人也纷纷跪拜,甚至老夫人扔了拐杖,也要跪下去,被陆含蕊冲过去扶住,“好了好了,我答应你们,都别跪了!”
准备一艘大船需要三天的时?间,陆含蕊说扬州不太平,要在陆淙和赵淝的眼?皮底下行事,并不好办,这几日请沈家众人先?蜗居地下,她会定?时?遣人送来食物。
她走了之?后,桃枝指挥顺子从床底下拖出一箱工具,用其中的剪子剪开一段中衣的衣袖,咬破手指写了一封信,交给襄桃,对她耳语。陆含蕊要掩人耳目,陆府四周或许没有?看守,请她避开行人,送给城东一家木材铺的掌柜,请他尽快送到福州裴家的裴隽手上。
襄桃重重点头?,领着布条离去。意柔目睹一切,低声问?:“婶婶是?不是?担心,陆姑娘会出卖了咱们。”
桃枝做完一切后又虚弱了几分,靠墙坐着,把剪去一块的衣袖塞进棉衣袖子里,摇了摇头?,气声道:“总不能把希望都寄托在她身上,我们也要尽力求生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