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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赤子心02

时灿没?有发?愣多久,她揉了揉脸颊,抽出一张新的白纸。

如果她推算出的这个?日期没?有错,殷栖寒确实是和她哥同一天?死亡,在?已知她哥的死是人为而非意外的前?提下,这个?结果绝对不?可能是巧合,他们的死必然?有一种?强烈紧密的联系。

时灿在?纸上写下“殷栖寒”和“时岚”两个?名字,在?殷栖寒的名字下面写下“死因未定,魂魄出现”,时岚的名字下面则写下“死因清楚,魂魄消失”。

时岚的突破口?,系在?司机张永康身上,暂且放放;殷栖寒这边,却能牵出两种?可能。

一,殷栖寒死在?他辞去?代理人职务、宣布去?法国?之前?。

时灿提笔,写下“调包”两个?字。

时灿闭上眼睛仔细回想当时的情景:八月十七号前?两天?,殷栖寒一直在?他们家的公司帮忙打理生意,晚上和往常一样住他们家。八月十七号当天?早上,殷栖寒跟她爸爸提出要召开一个?会议,具体?什?么内容他当时没?说,等会议开始后才扔出了重磅炸弹——说他要辞去?代理人职务,以及将去?法国?留学。

她当时太小,没?有资格参加会议,而她爸爸会开了一半接到?望天?山景区的电话说她哥出事,他们一家立刻往那儿赶。等她知道殷栖寒在?会议上说了什?么后,都已经太晚了。

假设当时殷栖寒已经出事,和她在?一起的那个?人、开会的那个?人是被调包过的,真正的殷栖寒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害死了——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只是可能性太小。

她和殷栖寒一起长大,对彼此实在?太熟悉,她看他一眼,他知道她要零食还是游戏机;他冲她伸手,她就知道他是要批她的试卷,还是要昨天?看了一半的古书。太多小习惯小动作,说话时的语气,接吻时的细节,这份独一无二的默契,不?是随便什?么人可以快速模仿出来的。

而且就算当时她还年?轻,没?有察觉,可她爸爸和岳叔是老江湖了,殷栖寒是她爸的半个?儿子,也是岳叔亲手培养出来的地府代理人,如果他有问题,绝对很难逃过他们的眼睛。

三个?人都没?有发?现问题,这一条可能性非常小,时灿提笔在?“调包”上画了一个?叉。

二,殷栖寒死在?他宣布辞去?代理职务、去?法国?留学之后。

时灿认真想了想,在?这一条后面写下了“真”、“假”两个?字。

如果是真的,时灿笔随心动,在?“真”字后边添上了“魂魄操纵”。

假设殷栖寒当时被人操纵住魂魄,做出了召开会议这样违背本心的事情,而会开完后,他就不?知在?哪里被人杀害,而杀害他的凶手做了一个?替身代替殷栖寒去?法国?留学,从而麻痹他们所有人。

时灿笔尖一转写下“殷丰”,而后又立刻划去?:不?太可能,不?说殷丰没?能力抗衡代理人,就算他有操纵殷栖寒魂魄的能力,也成功杀了他。那么殷丰在?得到?殷栖寒魂魄,并做了一个?替身在?法国?以后,他应该确保这个?替身在?法国?好好活着,何必多此一举让他车祸身亡,又弄了另外一个?替身,还留下压魂阵的把柄。

逻辑不?通,这条不?对。

排除掉这个?可能,时灿在?旁边写下“神秘人”。

如果有一个?神秘人,能操纵殷栖寒的魂魄,甚至能将手伸到?生死簿上,那他的功力一定十分强大。这么厉害的一个?人,会让那个?他放在?法国?的替身轻而易举的车祸死掉,还被殷丰知道,最后让自己顺藤摸瓜发?现这一切吗?

时灿摇摇头,在?这里打了一个?问号,可能性不?大,神秘人总不?会突然?变得这么蠢吧。

她笔尖微动,落在?那个?“假”字上。

假设,殷栖寒辞去?代理人职位,去?法国?留学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是假的,而他当时十分清醒,是故意这么说的。

时灿画了一个?圈,在?里面写下:“危险”。

因为他察觉到?了危险,甚至他有可能知道时岚出事。

往下看,他完全有能力有财力给自己在?法国?安排一个?替身,如果他能平安归来,替身就功成身退;如果他不?能,也可以给他们造成一个?他还好好活着的假象。

这一条逻辑到?现在?都十分顺,时灿的思路开得更快:

他有这样的安排,说明他对这件事情完全没?把握,甚至很有可能会死。但?他宁可欺骗他们,拼着家人伤心,也一定要这么做。

目的是什?么?

是什?么原因,让他明知死路,也要不?顾一切的奔赴而去??

时灿心里微微一动,转头去?看殷栖寒,他正安详无害的睡在?那里,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方投下扇形的阴影,肤色苍白得近乎透明,看上去?竟显出不?合年?龄的乖巧。

她了解殷栖寒,与他无关的事情他绝不?会伸手去?碰,男孩子们从小就做的英雄梦,他一点也不?上心,什?么拯救苍生、拯救世界、成为一个?英雄,他脑子里才不?会装这些东西。这人心眼小极了,最大的出息就是守着自己在?乎的糖罐子过一生。

时灿慢慢转过头去?,握着笔杆的手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她迟疑片刻,在?纸上写下了“保护时家”字。

——如果他不?去?,他在?乎的人就有危险。

他不?确定自己这一去?究竟是生是死,但?有一点他很肯定:就算最后他没?能活下来,也绝对能护住他想保护的人。毕竟殷栖寒安排替身在?法国?,伪造自己还活着的假象,目的是让他们不?伤心。如果最后他们一家会死,那殷栖寒的安排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所有的思路汇聚成一股线,时灿在?最后面画下两个?箭头:生,皆大欢喜,殷栖寒回来之后可以和他们讲他为什?么开这个?会,他又到?底经历了什?么,他们会理解他的苦衷;死,那也不?要紧,因为所有人都会误以为他在?法国?活的好好的,或许有怨,但?好歹冲淡了些悲伤。

甚至怨的成分会更大,当时正值时岚意外死亡,他却不?闻不?问,一家人,连和他们一起去?看最后一眼都没?有,走的潇洒又干脆。

时灿默默看着自己最后推导出来的结果,心情复杂至极。

最终,她将手中的笔丢下,走过去?蹲在?床边看殷栖寒。

是她误会他了吗?

那个?所谓的分手电话来的那么迟,是因为他没?有在?给他自己规定的时间内回来,所以那个?替身按照之前?他的吩咐,给她打电话分手吗?

时灿曾经深深怨过殷栖寒,也真心实意的骂自己瞎了一双狗眼。但?日子还得过,她总不?会永远陷在?曾经那里拔不?出脚,她已经向?前?走了很久,早就将一切放下了。而此刻,真相掰着她的脑袋强迫她回头去?看,才发?现曾经的背叛化作点点云烟,露出的本来面目竟然?是爱。

时灿呆了一会,伸出手轻轻碰触了一下殷栖寒的脸颊,手上的触感冰冷而僵硬——魂魄不?像活人的肌肤温暖又有弹性,他需要药液的滋养,才能有一点点柔软的感觉。

而此刻因为一个?姿势呆了太久,他的肌肤又有些僵硬。

时灿转身去?包里取出一瓶红色液体?的药剂,走过来捏住殷栖寒的下巴,手势算得上温柔,将红色的药剂倒入他嘴中。做完这一切,她想了想,将殷栖寒的手合于自己双掌之间。

重逢之后,她第一次碰他的手。和记忆中的宽厚温暖完全不?同,他的手凉的像一块冻实的坚冰,冒着阴冷的寒气,不?仅焐不?热,还将她的手也弄的冰凉。

“你这么大能耐,有本事活着回来见我们啊,这算什?么?”

“……狗东西,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时灿咬牙切齿的低骂,“知道爸爸有多难过吗?知道妈妈有多想你吗?知道我翻来覆去?骂了你多少万句?我把你送我的东西打包通通扔了,现在?早就不?知道扔哪个?填埋场了,你怎么赔我?”

“你自己慷慨赴死了,找了个?不?知道是谁的、随便的狗男人来替你说分手。这种?事能替吗?你真没?良心。”

“殷栖寒,这事我跟你没?完,你给我等着。”

时灿说完站起身,拿出风盒将殷栖寒收了进去?,她把书桌上的白纸仔细折好放进包里,拿出手机临时拉了一个?群,发?了一句:岳叔、殷叔、韩姨,张远航的魂魄找到?了,半小时后开会。

收拾好一切后,时灿敲敲旁边套间的房门。

张远航立刻就开了门,好像他一直就在?门口?站着一样:“怎、怎么了?是需要我做什?么事吗?”

张远航有点怕时灿,首先第一印象太凶了,一见到?他就目露凶光问个?不?停,连一句象征性的“你怎么样”、“没?事吧”这样的基本社交问候都没?有。其次,人家一看就有本事,对于生死啊,魂魄啊,这些事情根本不?怵,一副专业模样。他现在?是个?鬼,人家指不?定级别有多高,他天?生就怕领导,没?办法。

此刻这姑娘站在?那里,那气势让人头皮发?麻,周身就像冒着熊熊火焰一样,好像随时准备上战场,完全是杀气腾腾。

“跟我走,先把咱俩的事解决了。”

时灿说完就掉头,张永康不?得不?哭哭啼啼跟上:“大姐,你要去?哪儿啊?危险吗?咱俩有什?么事啊?我和你没?过节吧?我没?见过你呀,先解决是什?么意思?还要后解决什?么吗?”

时灿甩他一眼:“有问我这些问题的功夫,你好好想想,刚才要掐死你的那个?影子灵到?底长什?么样子。”

张远航赶紧点头:“想,我保证好好想。对了,刚才那位大哥呢?怎么还没?放出来呀?”那人看起来挺和善的,他们两个?都能被收进盒子里,想来也是和他一样可怜的鬼魂,没?准也死的不?明不?白。

他本来就有点害怕跟异性说话,有个?同性在?旁边,还能踏实点。

时灿脚步一顿,随即目光锐利的盯着张远航:“我警告你,一会见了人,问你什?么你说什?么,其余的一个?字都不?要说。尤其是刚才那个?人,提也不?准提。你记住,是我一个?人把你从莫言刑场救回来的,听懂了吗?”

她疾言厉色,张远航腿都发?软。

听懂了,你一个?人救的。抢夺功劳呗,仗着能耐大,把人家关在?盒子里。

不?过张远航只敢在?心里打抱不?平两句,老老实实的点头:“嗯嗯,我记住了,我保证一个?字都不?提。”

***

临时会议室岳昭早就给他们备下了,时灿推门进去?的时候,看见韩玉梓正端坐在?里面。

“韩姨,好久不?见。”时灿扬起一个?明媚的笑容,任谁见了都会觉得这是一个?乖巧可爱的小姑娘,谁也看不?出她此刻的心绪是怎样的波涛汹涌。

张远航低垂着头,拉了张椅子坐在?时灿身边。时灿是挺可怕,但?好歹见过两面已经熟悉,对面这个?珠光宝气的女人看着更不?好惹。张远航把头埋得低低的,像是被八十年?代探照灯照着审问的犯人。

韩玉梓对张远航视而不?见,看着时灿微笑打招呼:“灿灿,有几个?月不?见了,真是越长越漂亮。你妈妈最近身体?怎么样了?”

“前?两天?我爸打电话说,我妈恢复的挺好的,韩姨不?用担心。”

“那就好,也难为你了,明明掌管着生死簿,却不?能看亲人的信息,也不?能为他们做些什?么,你孝顺,你妈妈这情况,你这心里肯定挺煎熬的。”

话里有话谁不?会,时灿不?动声色的微笑:“煎熬谈不?上,身为阴阳四家的人,绝不?会做出格的事情,这是我们四家的本分。”

韩玉梓一顿,慢慢笑了:“说的有道理,果然?是长大了。”

她侧过头,慢慢叹气:“灿灿,你和晶晶感情好,韩姨知道。不?过晶晶这孩子心思单纯,不?像你聪明伶俐,小小年?纪能掌权,也做得有模有样。她脑子笨,有些事情,我要一点一点教她。”

时灿沉吟不?语,看来韩晶把她的话听进去?了,但?是韩夫人没?往心里去?,不?仅如此,还怪她手伸太长,不?动声色的敲打她。

时灿还没?说话,下一刻门被人推开,殷丰神色冷淡的走进来,先是冲韩玉梓点点头,而后瞥了一眼时灿,目光在?张远航身上停留两秒,才走到?一旁,拉张椅子坐下。

他没?有坐在?时灿身边,也没?有挨着韩玉梓,跟他们两人都隔着好几个?空位。

随后岳鸿飞也走进来,他没?坐下,双手撑着桌子直奔主题:“张远航,你跳楼时是什?么状态,还有印象吗?”

张远航被突然?点名本来就吓了一跳,再问这个?,他哭丧着脸点头:“有……有点。就是我通宵加班,然?后挺累的,然?后好像有个?人让我去?休息,然?后我就莫名其妙的爬了窗户,然?后就……就没?了。”

“那个?声音怎么说的?是男是女?”

张远航紧皱着眉使劲回想:“男的女的……雌雄莫辨吧,他声音挺哑的。也没?说什?么,就是一直说‘去?休息吧’、‘去?休息吧’,然?后我就走去?窗户边上,当时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就跟喝水一样正常,反正最后就掉下去?了……”

末了他神色十分难过:“叔,我知道你们都挺厉害的,你们看这事能不?能不?算啊?我其实不?想死,真的。”

他现在?能说能看能跑能跳,其实死的感受并不?强烈,但?就是特?别难受。

岳鸿飞对他的话不?置可否,只冲他招招手:“你过来,给你检查一下身体?。”

张远航惶恐不?安的走过去?,岳鸿飞拉过他,大手好像是在?他身上丈量着什?么,他不?明白,站得笔直大气也不?敢出。

没?一会儿岳鸿飞收手,讲解人体?标本一样指指点点:“他魂魄外面有一层保护罩,是灿灿的功法。只有这里漏了一个?洞,功法特?殊,不?属于咱们四家中的任何一种?。”

他的手点在?张远航的眉心,“他死前?遭遇的精神控制,应该是从这里破开的,你们都可以过来看看。”

殷丰第一个?走过来看,查了半天?,他慢慢说道:“这人的魂魄是灿灿一个?人找回来的,谁知道半路上是不?是被做了什?么手脚?”

岳鸿飞眼皮都没?抬:“保护罩上的孔洞边缘粗糙,有侵蚀的痕迹,少说也得破了十个?小时以上,灿灿把他找回来才多长时间?你说话讲点证据。”

殷丰一抿嘴,不?着痕迹的看向?韩玉梓,韩玉梓温和一笑,温声说:“你们两个?都查过了,没?问题,那我还费事干什?么?既然?和灿灿没?关系,功法也是外家人的,那就不?是我们四家该管的。这事儿,隐了吧。”

“隐了”是他们的行话,世上奇人异士众多,不?只他们四家能通晓阴阳。他们只是世世代代聚合在?一起的大家族,如果碰上别人出手,与自己无关,那就该隐则隐,不?要上去?乱插手凑热闹。

“这事灿灿受委屈了,明天?发?个?通知,让大家别乱猜乱说就是。”韩玉梓神态优雅,看着时灿,目光隐有笃定,好像等着她点头。

“我不?同意隐了,”时灿坐直身子,目光在?其他人身上巡视一圈:“于公,张远航的死属于谋杀,法律管不?了,地府就得管,四家可以隐,但?代理人不?能。张远航惹了哪个?能耐的大佬,这大佬不?仅要搞他,还连带着把我折进去?,于私,这事儿也不?能这么算了。”

韩玉梓在?平辈面前?被小辈折了面子,脸色随即有些阴沉:“灿灿,你没?来之前?,岳鸿飞就查过了,张远航的寿命就这么点。别管是谋杀还是自杀,他寿命终止是合理的,人的死法千千万,有的人走路走的好好的,也能被头顶掉下来一块石头砸死。这样的人你要是个?个?都想管,你管的过来吗?”

时灿眨眨眼笑了,目光坦然?的望着韩玉梓:“韩姨你说的对,世间的人死法千千万,但?不?是每个?人都能牵扯上我。张远航不?明不?白的死了,如果我没?有保护过他的魂魄,现在?他已经是一具死灵了,到?时候一盆脏水泼在?我身上,洗不?干净的人是我,我怎么能不?管呢?”

时灿往椅子上一靠,语气平静,说的话倒像炮仗:“我同意四家隐了,我只是以个?人名义来查这事,结果如何跟四家都没?有关系,除非凶手在?咱们四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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