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乔家的院子里，小石头本是乖乖地坐在澡盆子里，见到了赵长清，就欢叫一声，从早盆子里一站而起，跨了出来，哒哒哒地朝着赵长清跑了过去。

赵长清伸手把小石头接住，也不管他满身水，焦急地把他从头看到了脚。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看小石头只有额头一个贴着纱布的小口子，赵长清终于放下心来。

乔秀兰脸上余热未退，便还是低着头说：“小石头和我二嫂撞在一起，撞破了头，我心里过意不去，就带他去城里看了看。下午忘记知会你一声，让你着急了。”

她粉颊微红，眼神潋滟，本就十分俊俏的面容越发好看了。赵长清舌头打结，支支吾吾地竟说不出一句完整话。

李翠娥一看赵长清看自家闺女看直了眼，忙上前站到两人中间，将乔秀兰挡在了自己身后，又对着赵长清笑道：“长清啊，你看你一个大男人，家里也没人帮衬，小石头这一受伤，就不能放着他不管了。反正婶子也不用下地，就把小石头放我家，代你照看他几天，你看怎么样？”

“这、这不好吧。”赵长清看了看皮猴似的小石头，又看了看李翠娥，皱眉道：“婶子身体不好，这小子又不定性，别把您累坏了。再说这点小伤，不值当什么！”

“小石头的伤在头上，城里医生说这事可大可小，不能马虎的。再说他挺也挺乖的……”乔秀兰在李翠娥背后出声。

李翠娥把手伸到了后面捏了她一下下，示意她别多话，然后又继续说：“这么个小孩子，能累啥。婶子都能把你几个大哥拉扯大，还治不住他了？你别操心，就这么说定了！”

赵长清小的时候受过乔家不小的恩惠，李翠娥拍了板定下的事，他还真不好回绝。而且他确实心疼儿子，眼下正值秋收，他每天累得自己都顾不过来，小石头今天只是磕破了头，万一下回……他不敢细想。

他抱起小石头细细地叮嘱：“那你就在这里待几天，但记住了，千万不能调皮，你要是不乖，爹知道了就打你屁股。”

小石头只咧着嘴笑，也不知听懂没听懂。

赵长清和儿子说完了话，又对着李翠娥一番感谢，就准备回去。

“长清哥，你吃饭了没？”

乔秀兰出声询问，又得了自家亲娘一顿眼刀子，她浑不在意，从李翠娥身后探出半边脸笑着问：“天色也不早了，你回家做饭怕是要晚了。不嫌弃的话就在我们家吃一口。”

李翠娥急的直叹气，自家闺女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先是对着小石头格外热心，现在对赵长清这个老光棍都是格外照顾。但是闺女话都这么说了，李翠娥还能怎么办？只能当什么都没发现似的，热络地招呼赵长清：“是啊，天可不早了，在我们家吃上一口再走吧。”

“不用了不用了。”赵长清连忙摆手，“我已经吃过了。”

话刚说完，赵长清的肚子就响亮地咕咕叫了两声。他黝黑的脸颊上顿时出现了一丝红晕。

李翠娥虽不想自家闺女和赵长清多接触，但也不是那等狠心人，想着赵长清也确实不容易，她不由分说地把人留下了。

乔秀兰被打发到灶头上端吃的，李翠娥就和赵长清在堂屋里说话。

晚饭过后乔建军带着一大家子去开生产大会了，所以这会儿乔家院子里静悄悄的，能清楚得听到他们的说话声。

“长清啊，不要嫌婶子唠叨，你也老大不小了。过完年得有二十六了吧？你再不说亲事可就真的来不及了！”

“谁能看得上我呢。”赵长清的声音闷闷的，“我知道婶子是关心我，但我身无长物，家里就四面土墙，人家好好的姑娘跟了我，也是吃苦。我现在也不奢求那些了，就想守着小石头长大，就这么过吧。”

李翠娥叹息一声。虽然赵长清家里成分不好，可他却是屯子里的老人眼皮底下长大的孩子。性情温厚不用说了，还是一等一能干活的。这么守着个痴傻的、没有血缘的孩子过活，实在太让人心疼。

李翠娥张了张嘴，想说不如把小石头送到城里的福利院，但看到小石头正踮着脚伸着手，拿着一颗被捏皱了的糖放赵长清嘴脸送——那糖是乔秀兰去城里的时候给他买的，拢共也就一小把。本以为这孩子都自己吃掉了，没想到竟是藏着留给赵长清吃。李翠娥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乔秀兰在灶头上听着，心里是一阵一阵的疼。

赵长清那么好，不论哪家姑娘跟了他，往后肯定是会过上幸福日子的。别人不肯嫁她，她肯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