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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番外10

这篇《春江花月夜》,是她今天早晨临时赶出来的,字迹稍稍潦草,但看见傅亦琛给她打上大红色的B-,她仍然很不服气。

“你太苛刻了!我这篇明明写得不错!”

“严师出高徒。”

“那你也太严了,应该以鼓励为主,打击为辅,或者不要打击。”

傅亦琛坐在朱红色的温莎椅上,笑着晃晃手里的作业纸,“那你觉得应该怎么打分?”

盛思夏觑他一眼,谨慎地说:“B+?”

傅亦琛嘲笑她:“你知道打问号,可见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她不说话了,从他手里抽回作业纸,转身就要走。

“等会儿,”傅亦琛站起来,拉住她,按住她的肩膀让她坐在椅子上,拿来纸笔,“你重新写,争取让我给你打B+。”

写就写。

她早上出门前,只吃了一片面包,写了几个字,感觉饿了,又找傅亦琛要早餐吃。

傅亦琛让佣人为她准备早餐,她吃完一只可颂,一杯果汁,手边放着刚烤好的饼干,双脚踩上厚实柔软的地毯,窗外一阵风起,有疏疏落叶飘过。

她已经许久没有享受这么安心的时刻。

和傅亦琛认识这些时间,盛思夏从来只因为练字才找他,她却喜欢和他待在一起。

他已是青年,不像同龄男生那么幼稚聒噪,随身冒着青春期的傻气,喜欢她,就往她课桌里放蟑螂,或者揪她辫子;也不像中年男人,油滑世故,充满套路,走起路来,系在腰间的钥匙哗哗作响,简直是灾难。

如果傅亦琛在给她作业打分的时候,能够更仁慈一点,那他简直没有缺点。

一个没有缺点的人是可怕的,也是不存在的。

所以盛思夏觉得这样的他一切都恰好好处,不用改变。

开学前几天,盛思夏越发喜欢往傅亦琛家跑,因为家里总是不平静。

小姨和林树谦近来时常爆发吵架,令盛思夏觉得尴尬,她正在长大,却又不够成熟,不足以完全明白大人的矛盾,每次听到吵闹声,只想躲出去。

这天吃过午饭,盛思夏来到傅亦琛家,直奔他的书房。

傅亦琛推开书房门,说他有事要去出去。

盛思夏“嗯”一声,心里想着,她才不想回去。

“你是去公司吗?”她问。

傅亦琛摇头,“去见一个从美国过来的朋友。”

盛思夏仗着年纪小,傅亦琛不会介意她的莽撞,大胆地问,“是男的朋友还是女的朋友?”

他从玄关处拿起车钥匙,回头淡淡一笑,“我记得我说过,我没有异性朋友。”

“不对,你说的是你不需要。”盛思夏替他补充。

“记得就好。”

接着他和她说好,两个小时他就回来,如果她饿了,随时叫佣人做饭,无聊了可以看电影或者上网,想回去也可以。

说完,傅亦琛出门。

小姨和姨夫之间矛盾升级,家里气氛紧张,姨夫大部分时间都待在书房,小姨整天板着脸,把卧室门摔得砰砰响。

盛思夏听佣人间闲聊才知道,姨夫连睡觉都在书房。

冷战维持了一月之久,她以为他们会一直沉默下去,终于在今天早上爆发了。

姨夫早上从书房出来,看见小姨仍在沙发上的几个奢侈品购物袋,他忍无可忍,额上青筋毕露,“买买买!成天就知道花钱!你以为家里还和以前一样吗?我要破产了!破产你懂吗?”

小姨冷笑一声,“破产的是你,又不是我。”

盛思夏了解自己的亲人,小姨一直都这样,心直口快,生气了,说话就带刀子,可这即便是气话,也够伤人的,林树谦听了,直接摔门走人。

盛思夏仓皇离家。

她已经预感到接下来人仰马翻的局面。

前来拜访傅亦琛,既是问好,也是避难。

傅亦琛刚才让她重新练习《春江花月夜》,写了一半,她逐渐丧失耐心,在他的书房溜达一圈,开始琢磨傅亦琛离开之前,那个笑容的意思。

此前,傅亦琛说过不需要异性朋友,那时候盛思夏没有问理由。

不是不想,或者不能,而是不需要。

她想不明白,却模模糊糊地感觉到,他的话里,包含着一些的不成文规则。

那么,她也不是他的朋友,她可以安心地待在邻居家小孩的角色里。

傅亦琛很守时,两个小时不到,他就从外面回来,还带来一盒拿破仑蛋糕,“朋友自己店里做的,给你吃。”

盛思夏拈起一块,咬一口,口感不错,她眯起眼睛,很是享受。

“都是你的,我不吃甜。”说着,他顺手拿起桌上的练字纸,粗略看一眼,毫不留情地给出评价,“前半部分勉强B,后半部分,你用左手写的?”

盛思夏会用左手写字,勉强能看,她曾经给傅亦琛展示过这项特长。

她向他坦白,“我在想,你为什么不需要?”

傅亦琛起初一愣,随后很快明白她的意思,他坐在书房沙发上,摊手道:“因为男女之间不会有纯粹的友谊。”

盛思夏敏感地注意到,提到“男女之间”四个字时,他刻意说得很轻。

这代表,他并不想和她谈论这一类话题。

她想了想,然后说:“我没有很要好的异性朋友,但我同学有,我觉得还挺纯粹的。”

傅亦琛笑起来,“在你这个年纪,或许可以吧。”

她不高兴,觉得他故作深沉,立刻反驳,“你才大我八岁!”

他无意和她争论年龄差问题,回到主题,“你的楷体练得不错,再练几年,字体固定后可以练练行书瘦金之类。”

盛思夏摇摇头,“不了,我就练好楷体,老师说字迹漂亮会有卷面分,行书瘦金不能拿来考试,练了也是浪费时间。”

他有些惊奇,“没看出来你是实用派。”

“没有好处的事我不做,不求优秀,及格就行。”她对他,是十万分的坦白。

“你还真是容易满足。”

“你是想说我不思进取吧?盛教授已经总结过了,你不要抄袭她的观点。”

傅亦琛笑起来,非常赏心悦目。

他应该多笑笑。

“差点忘了!你稍等。”他快步离开书房,盛思夏却被他吊起胃口,亦步亦趋跟着他下楼,一直到车库里。

并排停着五辆车,傅亦琛打开一辆SUV车后座,取出一只乐高泰姬陵积木,“刚才路过乐高买的,你想玩吗?”

盛思夏盯着盒子左上方的黑色醒目字体,陷入沉默。

16岁+。

傅亦琛注意到,他露出恍然的神情,“我忘了你才十五岁。”

他眼神里隐隐在笑。

“还有几天就十六岁了。”她不太高兴,接过乐高,轻轻晃动,听见里面噼啪作响。

“具体几号?”傅亦琛问。

盛思夏不经意抿抿嘴,正要回答,忽然听见门铃响起,佣人开门,同时传来姨父林树谦的声音。

她大概能猜到姨父这次来找傅亦琛的意图。

傅亦琛察觉到盛思夏略微紧张,他问:“你姨父是来找你的?”

“恐怕不是,”盛思夏皱着眉摇摇头,“应该是来找你的。”

傅亦琛帮她提上乐高盒子,准备出去,盛思夏却拉住他的胳膊。

她没碰到他,只小心地捏住他袖口最下面一点点。

“别告诉我姨父我在这里。”

傅亦琛的态度严肃起来,“我记得我说过,不会向你家人隐瞒你的去向。”

她有些着急,低声恳求,“我姨父这次来可能是要求你帮忙,他最近和我小姨一直吵架,人又好面子,一定不想让我听到他向人低头。”

傅亦琛看着他,眼神动了动,好像在斟酌她说的话。

“好吗?”盛思夏不自觉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眼睛大而明亮。

“去楼上书房待着吧。”他叹一口气,敲敲她的脑袋,先一步离开车库。

盛思夏松一口气,从车库侧门来到杂物间,再轻手轻脚地经由楼梯上到二楼。

她把乐高零件都倒出来,铺在地毯上,心不在焉,跟着说明书拼凑,耳朵却留意着楼下的动静。

关上书房门,听不见楼下的声音,她无心练字,心中十分好奇,索性打开门,轻轻走到楼梯处。

姨父声音不大,大概是他自己都觉得羞愧,盛思夏本就不懂那些生意上的话,只能听懂只言片语,足够让她听得心惊。

姨夫生意遇到严重问题,那么要面子讲清高的人,连破产一词都能宣之于口,可见是到了怎样的地步。

她不愿意搅合在这件事里,而且以林树谦的脾性,一定不愿让她这个晚辈,看见他向一个年轻人低头。

盛思夏怕被发现,对大人之间的麻烦事也不感兴趣,回到书房,一心一意拼乐高。

过了一个小时,林树谦就从傅亦琛家离开。

从这不长不短的时间,盛思夏暗自猜测姨父没有达成目的。

等傅亦琛上来书房,给她带了一盒蓝莓味冰淇淋,表情平淡,看不出情绪。

盛思夏挖着冰淇淋,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我姨父是来找你借钱的吗?”

“他资金链断了,周转不灵,想要找我注资,”傅亦琛到桌边检查她刚才的练习草稿,边看边说,“你也可以理解为借钱。”

“那你借了吗?”

傅亦琛说:“你这么聪明,应该能猜到。”

没有,她懂了。

盛思夏一愣,“我聪明?”

这好像是傅亦琛头一回夸她,她却来不及高兴,反而在想他这是什么意思。

“刚才在车库里那番话,你想得很周全,懂得考虑别人感受,”傅亦琛看她一眼,“比我想象中成熟。”

盛思夏心中暗自高兴,鼓起脸,不服气地问,“从前我难道很幼稚?”

“字没写几篇,光顾着拼乐高,你不幼稚?”傅亦琛反问。

她扫一眼地毯上散落的积木,心里发虚,嘴上却不服气,“那是你送的生日礼物,我当然要好好研究一番,以示尊重。”

傅亦琛面带微笑,微微有些诧异,“不是吧?一副乐高积木,你就心满意足了?”

她愣住,迷茫地望住傅亦琛,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理解错了。

“你的意思是,这个不算生日礼物,你还会送我别的?”

傅亦琛有些好笑地看着盛思夏,“除非今天就是你的生日。”

盛思夏脱口而出,“当然不是!我的生日是月底!开学前一天!”

“好,我知道了。”傅亦琛说。

姚佳婷给盛思夏打电话,约她一起去逛街,盛思夏收拾好东西,傅亦琛送她下楼,到门口。

她换上运动鞋,在穿衣镜前看见自己的形象,固然是干净青春,和英俊倜傥的傅亦琛站在一起,却无形中缺了些什么。

盛思夏突然间懂得了什么。

关于那天小姨说过的,她就像个没断奶的毛丫头。

一点女人味都没有。

她从镜子里偷偷瞅着傅亦琛,心里打量,他这样的男人,会喜欢怎样的异性?

肯定不会是她这样的吧。

“看我干什么?”傅亦琛发现她的小眼神。

盛思夏心里一慌,眼睛一转,镇定地岔开话题,“我在想……你会送我什么礼物?”

傅亦琛问:“我不经常送人礼物,大多都是秘书帮我选,我也不懂你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喜欢什么。”

她抬头,率直地问:“那我可以直接指定礼物吗?”

傅亦琛挑眉看着她,“不觉得这样没了惊喜?”

“我不喜欢惊喜,而且惊喜大部分都是惊吓,“盛思夏撇撇嘴,“我直接告诉你我要什么,既节省你的功夫,又不用担心礼物我不喜欢,不是两全其美?”

“还挺有主见,想法不错,你果然是实用派。”这是傅亦琛第二次夸她。

盛思夏笑起来,露出两粒洁白的虎牙。

“想要什么?”

盛思夏想了想,试探性地问:“我想要什么都可以吗?”

傅亦琛微微颔首,“我不是上帝,也非全能,如果你要我摘星星摘月亮,那肯定办不到。”

“那意思是,只要不是跟星星月亮过不去,其他的都可以?”她歪着头看他,语气像是故意刁难。

傅亦琛想到什么,目光似有深意,“你是想要我帮你姨父?”

“啊?”盛思夏愣住,她真没有这样的想法,眼神疑惑,“我为什么要让你帮他?”

“因为他是你姨父?”

盛思夏闻言,皱眉低头,从亲情的角度,她或许是应该帮姨父开口,却不愿意让她和傅亦琛的关系染上不纯粹的色彩。

最重要的是,她有分寸,也有自知之明,明白以她现在和傅亦琛的关系,尚没有这么大的面子,能轻易影响他做出的商业决策。

盛思夏看着镜子里一双笔直修长双腿踏着的气垫运动鞋,开口道,“我想要一双漂亮的高跟鞋。”

傅亦琛当然答应。

她似乎看到他露出放松的表情,似乎是对她这个要求很满意。

离开傅亦琛家,盛思夏独自朝家走,她心里感到一阵轻松。

她是做出正确的选择了吗?

生日那天,是开学前一天,几个相熟的初中同学约好了帮盛思夏庆祝生日,不便玩得太晚,八点半就各自回家。

傅亦琛当天晚上有事,没有亲自送礼物,只让秘书替他将礼物送来。

一双浅粉色浅口高跟鞋,款式偏年轻,鞋跟不高,应该有考虑到盛思夏的年纪。

没有标价,却能从精美的鞋盒看出价值不菲。

拆完礼物,盛思夏将鞋子珍而重之的收进衣柜里,暂时还没有穿上的机会。

她给傅亦琛打电话说谢谢,他那边在忙,简单说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那晚盛思夏躺在床上,抱住枕头,觉得孤单。

她心中一直在想一个问题,直到睡去。

直到多年后,她靠在傅亦琛怀中,脸贴着他坚实的胸膛,满是安全感,这才向他问出当年纠结的问题。

“傅亦琛,如果那时候我的生日愿望是要你帮林树谦,你会同意吗?”

他捏一捏她的脸,“会。”

盛思夏锤他一下,故作生气,“不许骗人,我要听实话!”

她才不相信当年的傅亦琛会答应这么无理取闹的要求。

“当年已经过去,我会怎么样这不重要,”傅亦琛拉她躺下来,“重点是,我今晚说什么,才能不被你赶出去睡觉。”

盛思夏拧他的脸,“你也学会油嘴滑舌啦?”

傅亦琛笑,“我也好奇,你那时候怎么没开口找我帮忙?”

“林树谦是成年人,他该自己解决自己的问题,而且——”盛思夏手划下来,玩他的喉结,“我要是那样做,岂不是在利用你?”

傅亦琛眸色转暗,握住她的手,“你又不是没利用过我。”

“胡说,哪一次?”

“你高一那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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