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时分，月落日未出，正是传说中阴煞凝聚百鬼将退未退之时，整个城市灰蒙蒙一片，猎风溜过，吹动地上一个插着吸管的奶茶杯，骨碌碌一路滚动，当啷一声轻响，卡在了小区的铁门栏夹缝。

小区深处某栋公寓楼11楼，郭琦窗户大开，窗帘都没拉，抱着枕头夹着薄毯侧身睡着，浅灰色的小热裤遮不住她的大长腿，就连臀部布料都撑得紧绷绷，挺翘的让人忍不住手痒想上去拍两巴掌。

她迷迷糊糊翻了个身，一脚踹掉了床尾的塑料文件夹。

呼咚一声闷响，郭琦打了个激灵，醒了。

手机呢？几点了？

她勉强挑开惺忪的睡眼找手机，一抬头，眼前隐约恍过一抹猩红的印子。

什么玩意儿？

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哈欠，她迷迷瞪瞪地凑了过去。

下一秒……

“啊！啊啊啊啊——”

110分贝女高音窜出窗户，划破了黎明的宁静，冲进了隔壁的隔壁。

隔壁的隔壁，庄妍四平八稳地面朝上睡着，第一声尖叫传来她就醒了，不过没马上睁眼，依然一动不动躺着，直到所有脑细胞都恢复了工作，这才摸过枕边精致的银表，眯眼看了下。

五点十三。

这么晚才发现她留给她的“惊喜”，天都亮了，惊悚效果大打折扣，有点遗憾。

放回手表，她撑身坐起，摸过床头柜的眼镜盒，取出金丝眼镜，呵了口气，不紧不慢地擦拭。

以目前观察的郭琦的应激反应速度，以及110的出警速度和早高峰前畅通无阻的交通，片警大概会在五点半接到出警任务六点左右到。

很好，时间还很充足。

戴上眼镜轻巧下床，气定神闲地冲了个晨澡，吹干长发扎个简单的马尾再化上个淡妆，六点零一分，呜哇呜哇的警笛声由远及近，一路开进小区停在公寓楼下，吵醒了半栋楼的人。

她算着片警观察现场查清户口乱七八糟需要的时间，做了个最省时省力的煎蛋配牛奶，从容吃完，这才出了门。

隔壁的隔壁就是郭琦家，庄妍刻意放慢了步子朝电梯走去。

郭琦家客厅，两个片警正问到关键案情，郭琦坐在对面的沙发上抱着个大草莓抱枕，谁家砰的关个门都吓得她一个激灵，怂的像只马上挨宰的毛兔子。

“之前就一直出怪事，家里的牙缸水杯什么的，早上走的时候还好好的，回来就莫名其妙碎了一地，这血手印昨晚睡觉前明明没有的，今天早上就拍在了床头，会不会……会不会这屋子真有鬼？！”

“那不是血是番茄酱！”

片警停下笔录，无语地向后仰了仰身，靠在了沙发背上。

“上次你报案说有人跟踪你，上上次你又说有人潜进你家摔了你的水杯，上上上次还是哪次，你说的什么？说你搁在家里没装一分钱的小挎包不翼而飞！可是咱们都查过监控了，没有任何人来过，门窗也没有被撬的痕迹，之前还专门动用了刑警也查了，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指纹。”

片警摸了摸兜，掏出盒烟抖出一根，看了一眼缩成一团泫然欲泣的郭琦，叹了口气，又把烟塞了回去。

“我没有质疑你的意思，我只是建！议！你，最好去看看心理医生，也许你只是压力太……”

话未说完，郭琦突然站了起来！

庄妍目不斜视地从她家门口走过，高跟鞋踩在地砖咚咚脆响。

“庄医生！”郭琦眼前一亮，丢下片警就追了出去。

郭琦的公寓边儿就是电梯，庄妍刚刚按下下行键郭琦就追到了跟前。

追的挺猛呼哧呼哧带喘气，追到跟儿又怂了，低头抠着衣服角，蚊子哼哼。

“那个……早。”

庄妍瞟了一眼她翘着两根呆毛的波波头，按捺住想把它按下去的冲动，淡淡道：“早。”

“庄医生这是要去上班？”没话找话明知故问。

“嗯。”

尴尬的沉默。

郭琦眼神飘来飘去，就是不敢看正主，最后干脆盯着自己的糖果绿凉拖数脚趾头。

“那个……还是那事，庄医生能再考虑考虑吗？”

“不。”

郭琦抬头看了她一眼，眼角有点泛红，“庄医生再考虑考虑吧，我……”

叮！

电梯到了，这个点儿正是高峰期，电梯里挤满了人，不过还好，庄妍瘦高挑，尤其是那腰，不盈一握的专属代名词，挤进去毫无压力。

庄妍迈步进去，郭琦可怜兮兮的哀求声也夹断在了电梯门外。

背后几个搭伴儿出去晨练的大妈瞅了庄妍一眼，开始窃窃私语。

“听说了吗？1101闹鬼！刚才警察又来了。”

“哎呦！你才知道？上个月我就听说了，难怪刚装修好的婚房就租出去了。”

“那屋里住的是个刚毕业的女学生，手里那点儿钱全交了房租，好像家里人还住院了什么的没钱再给她，她想搬房东不给退钱，那天在电梯里给谁打电话还哭哭啼啼的，看着怪可怜的。”

电梯满员不再一层层停，不过三两句话就到了一楼，一开电梯门热浪扑面而来熏得人脑仁疼，这还没出公寓楼呢！

挺糟心的天，可庄妍却心情不错，虽然依然冷着脸，可原本冰封的眸子却漾起几分热度。

钓了一个多月的大鱼终于可以收线了，能不高兴吗？

“庄医生这是谈恋爱了？心情这么好？”

小护士良凉眼尖的很，光凭背影就能看出一个人心情好坏，简直堪称超能力。

不过这还不是最厉害的，最厉害的是她隔着手机屏都能看出一个人的性取向！

至于准确率……

她说庄妍不是同性恋就是无性恋，总之对男人那种大猪蹄子半点兴趣没有，算是……基本准确。

庄妍淡淡扫了她一眼，“下个礼拜考试，你书看了吗？”

这年头干什么都不容易，当个护士还得三天两头考试，简直要命，良凉吐了吐舌头，抱着书从她身边溜过。

庄妍也进了自己的第二诊室。

她是市三甲医院的心理医生，整天面对一群不正常的病人，哭哭啼啼的最多，所以她自备的纸抽总是不够用，发狂摔东西的也不少，这个她倒不怎么介意，还很感谢他们的无私奉献让她的电脑显示屏永远都是科室最新的。

唯一遗憾的是，机箱不能放在桌子上，她有点想换主机了。

上午眨眼便过，吃了中饭回诊室，刚换上白大褂，手机嗡嗡两声震动，悠扬的小夜曲便响了起来。

刘余琳说：“她报案太频繁了，你悠着点，差不多就得了，李警那边已经没什么耐心了，真把她吓跑了你的计划不就落空了吗？”

刘余琳是律师，关系多，是庄妍第一个长期病人，这阵子帮了她不少忙，俩人一个比一个老奸巨猾，倒是投机的很。

“人只有绝望到一定程度才会乖乖听话，不是吗？”她闲庭信步到会诊桌后，坐下，抿了口老干部茶，“放心吧，她不会再报警了。倒是你，差不多也该复诊了，什么时候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