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时候,赵桐生?吃了午饭,晒着暖暖的日头,嘴里哼着乡间小调,一步三晃的往自家地头走去。
中午,他喝了二两高粱,古铜色的脸上泛着些红晕。
微醺的醉意之下?,赵桐生?的心情是愉快的,甚至有些飘飘然。昨儿他敲打了赵三旺一番,今日不?用说,那小子必定乖乖的去给他种?地了。易家兄弟他拿捏不?住,一个三老鼠还不?是手到擒来?
当里正?就是好啊,手里有权就是好,不?花钱不?卖力,自有人给白干活,还有漂亮寡妇□□觉。这日子惬意的,真是连神仙老儿都要羡慕。
赵桐生?只觉得全身飘飘然,得意洋洋的走到了地头。
然而到了地方,他的酒顿时醒了一半,地还是那块地,荒草横生?,一点儿开垦过的意思也没有。四下?张望了一番,也并没看见赵三旺的影子。
赵桐生?傻呆的站着,停了半日忽然回过神来,一咬牙:“这个狗东西,竟然敢给老子耍奸!”古铜色的四方脸顿时沉了下?来,他一跺脚,大步朝易家的田地走去。
一路走到易家地头,果?然见易家兄弟两个带着几?个雇工,坐在一株大槐树底下?吃饭。赵三旺,也夹在那些人里。
赵桐生?走上前去,只见这些人手里都捧着一大碗手擀面,面里的浇头是青椒肉丁。
赵三旺一见他过来,缩了缩脖子,脸上露出些畏惧的神色。他还是怕赵桐生?的,毕竟赵桐生?是里正?,自己?又被他拿捏了几?年,就算有易峋罩着,这余威却?依然在。
赵桐生?哼哼着:“哟呵,都吃着呢。”
易嶟见他过来,就想起来,易峋却?一把拉住了他。
易峋淡淡说道?:“桐生?叔这会儿过来,可吃过饭了?没有,就一道?吃?”
赵桐生?却?说道?:“吃饭?老子都叫你们给气饱了!”说着,上前一脚就把盛饭菜的木桶给踢倒了。
好在,那木桶里只剩了些面汤,并没有面条洒出来。
秦春娇和董香儿也在,董香儿顿时炸了毛,张口骂道?:“老杂毛,你发什么疯?!”
那些帮工们,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只认作是来找茬的,都站了起来,纷纷质问。
“你这汉子,这是做啥?!我们吃着饭,你把木桶踢倒了,烫了人怎么办?!”
“你是什么人,想打架不?成?!”
有两个性子燥的,索性撸起了袖子。
乡下?人有这个脾气,爱抱团。虽说他们只是来易家打短工的,但?人欺负到了脸上,就不?能干看着。
赵桐生?一半凭着酒劲儿一半凭着气劲儿,踢翻了易家盛饭的木桶,见了这个架势,顿时吓醒了,往后退了两步,说道?:“你们想干什么?我告诉你们,伤人害命那可是要吃官司的!”
其中有人认出他是本方里正?,便小声说了出来:“这人是下?河村的里正?。”
那些雇工,顿时都有些萎了。
俗话说,民不?与官斗。这里正?不?是什么正?经官员,但?他通着朝廷,哪村子的里正?和城里那些衙门没些往来?平常,如果?不?是欺负的狠了,谁也不?肯和里正?撕破脸皮。这也便是那些里正?、村长、族长、乡贤横行乡里的一大原因。
赵桐生?见这些人怕了,又得意起来,说道?:“这就是了,没你们啥事儿,别瞎往前凑。”
秦春娇冷眼看了半日,说道?:“桐生?叔,什么事发这么大的脾气?我和三姐辛辛苦苦煮的面,你这一脚全给糟蹋了。咱们乡下?人,地里刨食的辛苦,这样践踏粮食,不?怕遭雷劈么?”
赵桐生?鼻子里哼了一声:“我不?和你这个丫头片子说话,男人的事,哪有你们女人插嘴的份儿!”
易峋这方开口:“她是我媳妇,我们家的事,她当然能说话。”说着,他放下?了碗起身,走到赵桐生?跟前,又问道?:“不?知道?我们哪里得罪了桐生?叔,劳您大驾的来兴师问罪?”
赵桐生?被易峋那高大的身影罩住,整个人缩了一圈。他看着易峋那波澜不?起的脸,却?想起那天在山上,刘二牛挨痛揍的情形,自己?这副身子板,只怕挨不?了他三圈。
俗话说,酒壮熊人胆。赵桐生?是个熊人,酒醒了,这胆儿也没了。
他干咽了一下?唾沫,不?敢再看易峋,目光嗖的一下?钉在赵三旺身上,便指着他说道?:“我是来找那小子的!他竟敢给老子耍赖,昨儿说好了今儿去给我干活的,竟然没来!春耕不?等人,让他这样耽搁着,我家这一年的收成岂不?完了!”
那些雇工们听着,落在赵三旺身上的眼神,都有些鄙夷的意思。
虽说没有白纸黑字的字据,但?就因如此,乡间格外看重口头的承诺,一个唾沫一个钉儿。谁要是言而无信,那可要吃人看不?起,被人戳脊梁骨。
他们只当这赵三旺是吃着碗里瞧着锅里,既在易家打短工,又答应了别人家的活,想挣双份的钱。
赵三旺缩了缩脖子,不?敢应声。
易峋说道?:“桐生?叔,你说话也要有个实。我是一早就雇了三旺,他既然答应了来我家干活,又怎会要去你家种?地?你什么时候叫他去的?他答应了你什么?”
赵桐生?支支吾吾,他怎么好说是昨天他软硬兼施,硬逼着赵三旺答应的?然而他是里正?,这个脸可不?能丢,情急之下?指着赵三旺喝道?:“你去问那小子!这小子是村里有名的滑头捣鬼,偷奸耍滑的,两头答应也是有的事儿!”
赵桐生?是吃定了赵三旺怕他,必定要把这盆脏水接过去倒在自己?头上。
谁知,赵三旺忽然扬起了头,走上前来,说道?:“叔,昨儿中午,我去解手,你突然来喊我,叫我给你种?地。我说了已经答应了大哥没有空闲,你也不?管,硬把活塞给我就走了。其实,我没有答应你。”说着,他停了停,索性竹筒倒豆子:“叔,这几?年你用着我,春天给你种?地,秋天替你收割,除了一天俩窝头,再没给我个几?个工钱。我早早没了爹娘,这些年多承您的照顾,没有饿死。但?从今往后,我不?能再给你干活了。大哥说得对,我大了得存钱置办家业了,往后我还想娶媳妇养家呢。”
赵桐生?愣在了当场,他压根没想到这个在自己?面前从来只会唯唯诺诺、俯首听命的三老鼠,竟然敢当面顶撞他。
众人算是听明白了,原来这人仗着自己?是里正?,就欺压孤儿,让人白给他干活,还连干了几?年!
赵桐生?这干法,算是犯了众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