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妇人,就是秦老二的?娘子,秦春娇的?母亲刘氏。
刘氏今年三?十好几了,气色极其不好,脸上蜡渣也似的?黄,但?那一双眼睛,却和秦春娇一个模子扣出来似的?,水灵动人,透着那么一丝的?媚意。她的?头发是用布巾裹起来的?,但?鬓边垂下?来的?两?绺却如黑油一般的?乌亮,想来布巾底下?是满头的?好头发。
瞧得出来,若非是这一身补丁摞补丁的?粗布衣裳,又是一脸的?憔悴,她原该是个极美?貌的?妇人。
刘氏见了刘二牛,满心的?生厌。
之前在下?河村时,只要他来,必定?没有好事。不是勾搭着秦老二出去赌,就是赖在秦家混吃混喝。
刘二牛嘿嘿一笑,搓着手说道:“婶儿,我来找二叔,请他老出来说句话。”说着,就伸长了脖子,朝屋里看去。
屋子里黑洞洞的?,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刘氏一脸不耐烦,冷言冷语道:“他不在家,你走吧。”说着,就要关门。
刘二牛连忙挡住了门,嬉皮笑脸道:“婶儿,别这样,我跟你说,春娇妹子回来了。”
听见春娇两?个字,刘氏顿时一呆,脱口道:“不可能,她在相府里。”
刘二牛贱兮兮的?笑着:“相府把她卖出来了,如今她在易家。”
刘氏怔了怔,脸上忽然一阵激动,声嘶力竭的?喊道:“我们?把她卖了,她咋样和我们?都?没关系了!你走!!”说完,她砰地一声将门关了。
刘二牛愣了愣,朝地上啐了一口,就在外?头随意找了块干净地方坐了,等?秦老二回来。
刘氏背靠着门,只觉得背脊上一阵阵的?发冷,两?条腿软绵绵的?,几乎就要瘫倒在地上。
她真没有想到,相府竟然又把女儿给卖了出来。
刘氏这一辈子过的?苦,她十六岁嫁给了秦老二,直到二十出头才有了秦春娇。
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秦老二生□□打老婆,她前头怀了三?胎,都?被秦老二给打没了。直到村里的?黄大夫告诫,说秦老二再这样打下?去,他这辈子都?别想有后了,秦老二有了些顾忌。而刘氏,这才侥幸生下?了秦春娇。
秦春娇是个女儿,秦老二大失所望,极其嫌弃,连名字都?不愿起。依着他的?意思,随便叫个丫头之类的?就罢了。
春娇这名字,是刘氏起的?。倒也没别的?意思,这女儿生在春天里,是她的?娇娇宝贝,所以叫春娇。
这些年,秦春娇就是刘氏的?心头肉,她像疼眼珠子一样的?疼爱女儿。秦老二喝醉酒或输了钱,回家发疯打人,只要她在家,那拳头必定?是落在她身上的?。她哪怕自己挨饿,也总得让女儿吃上饭。
刘氏好不容易,含辛茹苦的?将女儿拉扯成人,只盼望着她能嫁个好人家,从此过上好日子。
谁知?道,秦老二竟然把女儿卖了。
当初,在得知?这个消息时,刘氏真如五雷轰顶,疼的?心肝肚肠都?要断掉,恨不得就此死去。但?后来转念一想,秦春娇进?了相府,不管怎样,总是吃穿不愁了,也就此摆脱了秦老二,不论如何总比在家里强的?多。
为人母亲,总希望子女过上好日子。
这样想通之后,刘氏还是活了下?来,她还总盼望着或许哪一天能瞧女儿一眼,知?道她过得好,也就死都?能瞑目了。
但?她没有料到,相府竟然会把秦春娇再卖了出来。
刘氏不知?道刘二牛送这个消息来肚子里打什么鬼主意,但?女儿在易家,她是放心的?。她知?道易家的?哥俩都?是好孩子,会善待她的?女儿。
就这样,刘氏一时喜一时悲,五味杂陈,酸甜苦辣一齐攻上心来。她坐在了地上,抱着头失声痛哭起来。
刘二牛半躺在一棵杨树根子上,翘着二郎腿,嘴里嚼着一片草叶子,等?着秦老二回来。
直到了傍晚时候,太阳落了山,余晖洒满了山村,秦老二那歪歪扭扭的?身影,才从村口的?土路上冒了出来。
刘二牛一见了秦老二,从地下?一跃而起,向秦老二笑道:“二叔,有日子不见了,您老身体?还好?”
秦老二见了他,一张嘴咧到了耳根下?头,拍了拍他肩头,说道:“你咋想着来了?”
刘二牛脸上堆笑,点头哈腰的?说道:“这不是春耕四处都?忙活,我找了点活干,挣了几个银子。想着打从过了年就没见过二叔,特特打了一壶酒来瞧瞧二叔。”
秦老二也老早就瞧见了他手里提着的?酒壶,他这人全不能看见酒瓶子,一见就跟发了馋痨一般,嘴里说着:“你也真是,来就是了,还带东西干啥!”说着,就上前拍门。
刘氏没法子,只能开门叫这两?个男人进?来。
秦老二一见刘二牛那一瘸一拐的?样子,吓了一跳,问道:“你这腿是咋了?年前不是还好好的??”
刘二牛哪儿好意思说是因为调戏秦春娇,被易峋打瘸的?,只说道:“之前走夜路,叫一条疯狗咬的?。”
秦老二不疑有他,说了一句:“你也不小心些!”就把他让进?了屋。
秦家真是一穷二白,屋子里空荡荡的?,除了一张缺了腿的?桌子,和两?条凳子,再没别的?家什。
好在,刘氏懒得理会这俩人,往屋里去了,不然凳子还不够坐的?。
刘二牛把带来的?酒肉放在了桌上,他深知?秦老二的?性子,空手上门那是决然不行的?。所以,来前他在集子上打了一壶高?粱,切了一小条猪肠子。
就是这么点东西,秦老二也看的?心花怒放,连声的?呼喝刘氏过来收拾。
刘氏把东西拿到厨房,将那小肠给切好摆盘,把酒倒进?壶里烫了,拿上两?个杯子,送到了外?头。
秦老二见她两?眼红肿,心中微微有些奇怪,但?也没放在心上。毕竟,刘氏一年里大半日子都?会哭,他早懒得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