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院子的房屋都是仿唐建筑,局部细节是有些仿照日本平安时代的建筑,基础没有变动,但是用支架和木板抬高了地板,从屋子向外面延伸出来了一道走廊的宽度,以供休息,围墙是推拉式的,里面填充了保温材料,很是轻薄,夏天的时候便推开,只用竹帘挡着,通风凉爽,天气变冷的时候再关上。
卧房很大,地面上铺了从蒙古购来的毛茸茸的大毯子,踩下去可以没过脚背,蝶衣最喜欢赤脚走在上面。怕滋生寄生虫,每天都要换一次。卧室靠着窗户的地方放着一个绣架,上面有一副未完成的作品,角落里还放着一台古筝。最引人注目的是卧室里还有一个庞大的多宝格,上面摆着各种娃娃,一些穿着各式戏服,另一些则穿着各个国家各朝各代的服饰。整个卧房完完全全的是按照女孩子的喜好布置的,这恐怕已经不能光用陆婷舟溺爱幼子来解释了,或许这个女强人这样布置小儿子的房间,也是用着这种方式来满足自己内心埋藏已久的少女梦吧。
见克君一直盯着放娃娃的多宝格看,蝶衣简直尴尬的不知如何是好了,他虽然行为举止像个女孩子,还喜欢刺绣,但是这样的房间布置,有些女孩子都不能接受,更不要提他自己了。虽觉得一个男孩子住这样的屋子,确实很是变态,但是看多了,慢慢的也就习惯了,况且是长辈所赠,又怎么能挑三拣四,再者说,他也从不领外人来自己的院子。但是现在看到自己的侄子坐在这里,不禁感到羞愧难当,生怕让克君误会,认为真的是自己的喜好品味。他清了清嗓子,说道:“那个,克君……我的屋子都是妈妈布置的,我,我并没有发表过意见……而且,其实,我……”
克君转回视线,看着小叔叔急的通红的脸,连忙端正表情,说道:“我知道,我知道。我早就爸爸说过,奶奶一直把叔叔当成女孩子来养的,衣食住行也是奶奶一手包办的。叔叔孝顺,尽管不是自己所喜欢的,但是为了不伤奶奶的心,自然也不会拒绝奶奶。”
蝶衣仔细看着克君的表情,见他表情诚恳,不像是敷衍之词,才松了口气,又觉得把一切都推到母亲身上挺不好意思的,便又说道:“你没有误会就好。其实,其实虽然很多布置并不是出于我的要求,但是有些东西还是让我挺喜欢的。这些娃娃的衣服,”他走到多宝格旁边,指着那些穿着戏服的娃娃,说,“都是我自己做的,头饰也是我做的。毕竟戏服与头饰并不是一直都墨守成规,也要时时推陈出新才好。我也喜欢刺绣,所以闲暇时就做来玩玩。”说完,才想到男孩子一般是不喜欢刺绣的,又红了脸。
克君听到这里,惊讶的说:“小叔叔还会做刺绣?能让我看看吗?”
蝶衣点了点头,说道:“门口这台屏风是我绣的,你先看着,我给你别的。”
这是台四片的折屏,绣的是梅兰竹菊,画面并不像一般的梅兰竹菊那样清新高雅,反倒很是圆润可爱,娇艳欲滴,每一扇里还绣着一些小鸟、蝴蝶还有蛐蛐,更添童趣,和这间卧房的风格倒是很贴近。克君不禁赞叹道:“小叔叔绣的真漂亮,看着跟真的一样,花样也描的好看。”
蝶衣一边翻着柜子,一边说道:“花样不是我描的,是父亲描的。我自己是画不出这样漂亮的工笔画的。”
克君说道:“虽然花样不是您描的,但是若没有您的巧手,也出不来这样平整顺齐的屏风。”见蝶衣拿了大盒子,他急忙上前接住,放在地上。打开一看,一个里面全是一块块绣好花样的布料,差不多都只有手帕大小,另一个里面装的是各式的荷包,还有些小布偶小鞋子。
蝶衣说道:“这些小的有些是我平时自己描花样绣的,有些是父亲描的花样,还有些是照着前人的作品摹的。我绣过一些大件的东西,只有这台屏风摆在外面,其他的都已经收起来了,不太好拿。”
克君拿着这些绣品一件件仔细欣赏着,莫名其妙的越看心里越高兴,只觉得小叔叔心灵手巧,绣出来的东西就像他的人一般精致可爱,最后问道:“小叔叔能不能送我几件?”
“当然可以,随便拿吧。”蝶衣笑着说,“只要你不嫌弃它们幼稚难看就好。”
“一点都不幼稚的。”克君反驳道。
虽然很想都拿走,但是想想也觉得不现实,最后他挑了三条手帕和一个零钱包。零钱包是米黄色的,绣着几棵卡通的蒲公英。第一条手帕上绣的是很可爱的小房子,一看就是初学者的作品,克君拿在手里,就不禁想到一个小小的粉雕玉琢的孩子,坐在那里又笨拙又认真的刺绣的样子;另一条手帕上绣着双龙戏珠,黑底金线,显得华贵霸气;最后一条绣了一首词,是晏殊的《蝶恋花》:
槛菊愁烟兰泣露,罗幕轻寒,燕子双飞去。明月不谙离恨苦,斜光到晓穿朱户。
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欲寄彩笺无尺素,山长水远知何处。
只在边上绣了一朵花和一只蝴蝶做应了词牌名的点缀,这字一看便是出自蝶衣之笔,一手簪花小楷虽还很欠些火候,却也能看出其中的清婉灵动。克君看着拿着这帕子,虽然知道这只是练习之作,但还是心里砰砰直跳,只觉得好像真的是蝶衣写给他的情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