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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二十五章

皇上的话音落地,承乾宫内似乎已经安静到每个人的呼吸都清晰可闻。

日头缓缓斜落,殿内光线渐暗,邵宸的面容忽明忽暗。

淑妃睁大了眼,无法掩饰的震惊。

皇上这是……收回成命?

却下意识的摇头。

不,不可能!

花未也有几分意外。

这是,改主意了?

福顺先是震惊,随后笑了笑。

谁也没有料到皇上会突然收回成命。

毕竟金口玉言。

半响后,淑妃咬牙,双手紧握,努力地平静下来。

抬眸望着坐在殿堂上面无表情的男子,喃喃道:“皇……皇上……”

似乎想继续说什么,却突然对上邵宸那双漆黑不染情绪的黑瞳。

猛然止住了口。

只是小脸骤然苍白,脚下的步子悬浮。

随后目光缓缓地往他的身侧移去,落在花未身上。

复杂、嫉妒、不甘……

那一眼包含了太多情绪。

花未的道行还不够深,虽然无法精确的猜准她的意思,却也能感受到她眼神里的不善。

花未移动墨条的小手停了下来,淑妃方才的反应在脑海里转了转。

随后偏头向身侧看了过去,男子的侧颜冷峻,薄唇紧抿,周身围绕着一股疏离冷漠的气息,却又给人孤傲。

黑眸深沉,似乎隐藏着某种不知名的情绪。

花未想不清楚他方才的一番话意味着什么。

只是觉得或许这是应了淑妃的心思。

毕竟淑妃不是不乐意婉贵人被送出宫?

那淑妃方才的那一眼就有趣了啊!

片刻后花未收回了眼。

对上淑妃的眼神,含笑道:“淑妃妹妹如今可算是放下心了。”

淑妃身子僵硬。

方才她之所以会向皇上提议让皇后接手此事,羞辱的成分是有,可更多的还是因为她足够了解唐花未。

所以才意图借以婉贵人出宫一事,一箭双雕。

以唐花未的性子,她方才的那一席话便足以让她重新郁郁寡欢、郁结于心。

再加上往事的推泼助澜,她绝无可能还能如此自然坦率的面对皇上。

或许,以她畏首畏尾、唯唯诺诺的性子,她便又会如之前那般当个缩头乌龟,整日将自己关在凤鸾宫,自身自灭。

毕竟,唐太傅可还被囚禁着呢!

凤印也还在她的手上。

只要凤印还在她的手上,那她随随便便的一句话,便能让唐花未重新意识到她在后宫的地位,她嘴里的皇后一职也会成为她羞愤的源头。

不用她做什么,只要她的一句话,唐花未自己便能让自己之前所做的一切前功尽弃、灰飞烟灭。

所以无论这几日发生了什么,她重新被皇上厌弃也是迟早的事。

可万万没想到,皇上竟然愿意收回旨令,也不愿她接手此事。

淑妃想了无数个失败的理由,却没有想到,会是因为皇上。

淑妃面色苍白,心里隐隐的有个荒谬的想法升起,却下意识的否定。

不,不会的!

与此同时,小手也越发冰凉,心惊胆战。

在皇上心中,皇后的地位究竟占了多少?

为什么一月不到,皇上竟然对皇后的态度改变了这么多。

若之前淑妃对于花未的改变还不甚在意,抱着看乐子的想法,可如今却是被狠狠地打了脸。

没想到,她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如今还真有了两分手段。

她早该警惕的,早在晚贵姬被罚时就应该警惕。

又或者是在高良被罚时。

而不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姑息养奸,放任自流。

张嬷嬷上前搀扶着淑妃,淑妃稳住了身子,语气听起来格外平静。

“托皇后娘娘的福。”

此时比起方才,淑妃的脸上多了几分沉重与深思,情绪收敛了不少。

虽然淑妃并未抬眸看她,可或许是花未尽管已经穿越成人了,却还似乎保留着动物的敏感。

她能清晰的感受到来自于淑妃身上浓浓的敌意。

花未凝神看了过去。

淑妃埋首,片刻后俯身行了礼,清冷道:“既然如此,那臣妾便退出去了。”

花未挑眉,这就走了?

邵宸并未回应,面色淡漠,淑妃安静的等了一会,待确认皇上默认后,便退了出去。

花未目送着她的离开。

女子的背影端庄,气质清冷,头戴的珠钗摇曳,行走之际却并未发出任何声音。

待她的背影从眼前消失后,花未这才懒洋洋的收回眼,突如其来的,打了个哈欠。

没意思,本以为淑妃还会继续交流几句呢!

结果就走了。

一声慵懒的哈欠在安静的殿内响了起来,格外清晰。

殿内几分诡异的气氛顷刻间便变了。

福顺颤了颤,皇上为了皇后娘娘收回旨令,皇后娘娘如今不应该感恩戴德痛哭流涕吗?

竟然还来了瞌睡?

最关键的是,皇后娘娘竟然在皇上面前打起了哈欠。

果然是能怼皇上的人,心态真好!

福顺羡慕。

这一声哈欠自然落入了邵宸的耳里,慢慢的,他方才莫名忐忑的心突然静了下来。

邵宸目光缓缓移去,落在她的侧颜。

花未拿起一直小手捂在嘴上,眼底有了几丝泪花,睡眼朦胧。

“皇帝哥哥,我能去软榻上坐坐吗?”

今儿没午休,花未如今没什么精神了。

反正都是陪伴,在哪里不是?

福顺瘪嘴,什么在软榻上坐坐,明明就是想睡觉了。

邵宸抿了抿唇,女子惺忪的睡眼多了几分朦胧慵懒的美,小嘴微张,这么一会儿,竟然又打了一个哈欠。

从未有人在他面前打过哈欠,如此不雅粗俗的举止,在她身上,似乎都能多了几分美感。

花未每次来承乾宫,之所以会觉得无比冷清,便是因为承乾宫的规矩庄严,宫人们也都森严有序。

所有人都时时刻刻肃然起敬,承乾宫自然而然的便会让人觉得冷清孤寂,毫无生气。

这便是因为宫人们都知皇上重视规矩,注重仪态。

是以,在承乾宫里当差的宫人都是时刻打着十二分的精神,时时警惕,生怕出了错儿。

可如今,邵宸却突然意识到,她似乎在他面前从未有过规矩。

举止仪态全然不端,怪异的是,他竟全然没有任何反感。

邵宸眯了眯眼,此时才突然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清醒的同时,心底也悠然而生了一股疑惑。

半响,邵宸平静的将心底的疑惑压了下去,连带着他方才鬼使神差般的收回旨令一举的疑惑也被压了下去。

片刻后沉声道:“恩。”

闻言,花未喜笑颜开,当即便转身径直去了软踏处坐了下来。

微微往后靠去,双腿悬空,时不时地晃一晃。

格外悠闲。

福顺心想,皇后娘娘果然是从鬼门关里走出来的人,全然不惧皇上的龙威。

在承乾宫里竟能如此从容不迫,淡然镇定。

邵宸垂眸,刻意不去看她,只是心底却有着一股沉闷。

日光悠悠,透过了窗扇照射在软榻上,女子的面容沐浴在柔和的阳光下,肌肤细腻,凝脂般的小脸上,像是洒满了一层晶霜,十分耀眼。

双眼紧闭,不知不觉间竟然睡了过去。

殿内又重新陷入了安静之中。

这次不一般,格外安静。

一整个下午福顺似乎连皇上翻阅奏折的声音都未曾听到。

————

淑妃出了承乾宫。

张嬷嬷知晓娘娘如今情绪不稳,在一旁轻声劝道:“娘娘,您也别着急,先冷静下来。”

淑妃目光暗沉,早已没了在承乾宫时的冷静,咬牙道:“本宫还能如何冷静!你没瞧见皇上方才的态度吗?”

张嬷嬷自然瞧见了。

不急不缓的轻声劝道:“皇后如今性情大变,皇上有几分新鲜感也是正常,等新鲜感一过,她便没了嚣张的资本。”

闻言,淑妃侧眸,“说的简单,可这新鲜感什么时候才过?万一一直都不过去呢?”

张嬷嬷笑了,“所以娘娘,这个就要靠您了。”

淑妃的步子顿了下来,目光微疑,“此话怎讲?”

张嬷嬷道:“新鲜感过不过,这就要看有没有能更吸引皇上的人了,老奴算着,长乐宫那位的生辰是不是快到了?”

闻言,淑妃眯了眯眼,在心底思量起了张嬷嬷的话。

半响后勾唇笑了,步子轻快了起来。

“是快到了。”

————

等花未醒过来已经是酉时了。

冬日的天暗的早,待花未悠悠睁眼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承乾宫内点上了烛火。

香兰在一旁守着。

这是哪里?

花未朦胧的睁开眼,在四周望了望,睡眼惺忪。

香兰注意到了,忙上前道:“娘娘,您醒了?”

花未揉了揉脖子,有些酸。

眼神看向香兰,半响后才意识到她是在承乾宫。

“我怎么睡了这么久?”

一边说还一边打了个哈欠。

香兰想说她早就想唤您醒了,只是皇上特意吩咐过不许吵着您。

嘴上却道:“也没多久,一个时辰罢了。”

闻言,花未点了点头,坐了起来。

一觉醒来,身上不知何时披上了一件玄色披风。

披风宽大,花未捏着披风的一角,避免其掉落下来。

手里的披风的质地上乘,入手丝滑,很显然,与她平时披的披风不一样。

天色暗了下来,夜里有些凉,花未自然的将披风披在了身后。

香兰动了动唇,似乎想说什么,却还是止住了口,上前蹲了下来,替花未穿戴好了。

花未起身站了起来。

承乾宫里除了站在一侧安静到毫无声息的宫人,似乎就只剩下她们了。

花未眨了眨眼,侧眸询问:“皇帝呢?”

香兰道:“在娘娘您睡了不久后,闻丞相便来了,皇上此时还在偏殿接见丞相呢。”

闻言,花未点了点头。

香兰却忍不住开心,“娘娘,皇上待您真好。”

花未不解,侧眸笑道:“你是从哪里看出来的?”

这姑娘难不成还有看透人心的功能?

不然她如何能透过皇帝坚硬的外壳看透隐藏在他内心深处的小九九?

毕竟,她都毫无半分感觉。

香兰两眼弯弯,“闻丞相来了,皇上本该是在这里接见,可因娘娘您在休息,所以皇上便让丞相去偏殿候着。”

闻言,花未挑了挑眉,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又坐了回去,“或许是觉得我磨墨太累了,过意不去,也在报恩吧!”

香兰:“……”

门口,福顺的身子颤了颤。

邵宸面无表情的提步走了进去,接下了花未的话。

“说的不错。”

突然传来的一道熟悉的嗓音,花未一怔,绕过香兰的身子看去,男子毫无波澜的黑眸映入眼帘。

花未眨了眨眼,无半分心虚的笑了笑,起身走近,“皇帝哥哥,人家在夸你知恩图报呢。”

福顺一颤,他觉得皇后娘娘这句补救的话还不如不说。

邵宸睇着她,并未回应,面色也无半分不悦。

目光落在她披着玄色披风的身上,女子身材娇小,披着这件披风略显宽大,深色披风包裹着小脸,衬托的女子的小脸越显白嫩。

竟有几分极致的美感。

可视线下移,便瞧见了她脚底踩住了披风的尾摆,宽大修长的披风显然并不合身,却意外的有几分滑稽的可爱。

邵宸低笑一声。

花未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小脚踩着披风的画面映入眼帘。

花未这才突然意识到一个关键问题,抬眸乐呵呵的道:“披风有点大,看来内务府的工作有所失职。”

身后的香兰面色一僵。

邵宸黑眸含笑,缓缓道:“是么?”

花未理所应当的点头,“是啊,披风这么大,连我的尺寸都记错了。”

这不是失职么?

邵宸竟然没反驳,缓缓地点了点头。

花未笑意扩散。

随后,在花未一无所知单纯的笑颜下,邵宸突然道:“这是朕的披风。”

闻言,花未的笑意一僵。

紧接着,便听见面前的男子嗓音毫无波澜的道:“裁衣是绣芳的活儿,论失职……”

邵宸平静的回应花未方才说的话,“也是绣芳失职。”

花未一怔,嘴快过脑子,“是吗?”

邵宸好整以暇的睇着她,淡淡询问:“怎么,皇后可要朕下旨惩罚绣芳?”

语意明显的嘲讽。

这话若是别人早就羞红了脸,可放在毫无羞耻心的花未身上却是另一面画风。

于是,福顺便见皇后娘娘眨了眨眼,恬不知耻的道:“绣芳也没料到我会穿皇帝哥哥的披风,不知者无罪,所以我决定原谅她们,再给她们一次机会。”

闻言,殿内的目光似乎都不约而同的看向了花未。

福顺一个踉跄,皇后娘娘果真厉害。

邵宸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片刻后沉声道:“皇后果真大度。”

明知是暗嘲,花未却接的欢快,“还是皇上教的好。”

“呵呵。”邵宸冷笑两声。

负手背在身后绕过了花未,在她方才坐下的地方坐了下来。

抬眸睇着她,换了个话题,“睡得可舒服?”

花未自然点头,含笑道:“自然舒服,多谢皇帝哥哥。”

邵宸点头,便听见她道:“不知皇帝哥哥今晚可有需要?”

需要什么?

福顺愣了愣。

邵宸突然眯了眯眼,脑海里飞快的闪过什么,薄唇轻启,“不需要。”

花未嘟了嘟唇,有几分失落。

她还以为今晚可以和美人一起睡觉呢。

不过,来日方长嘛!

女子突然沉默了下来,邵宸沉眸,见她低着脑袋,似乎有几分失落。

微微皱眉,难道他方才的话太重了?

哪知,突然便见她抬起了头,十分认真的道:“皇帝哥哥若是何时有需要,可一定要及时告诉我。”

邵宸:“……”

福顺觉得这些话似乎听多了也就不那么惊讶了。

如今他也能面不改色了呢!

邵宸脸色微变,“胡言乱语,不知分寸。”

花未眨了眨眼,胡言乱语这个词她懂。

只是她哪里胡言乱语了?

花未疑惑道:“难不成皇帝哥哥不需要我陪伴了?”

难道皇帝已经忘记了,不需要她陪伴了?

闻言,邵宸的脸色沉了沉,并未回应。

良久后,花未懂了,有几分失落,淡淡的道了一声,“哦。”

不能陪美人睡觉了。

不爽!

邵宸却睇了过去,黑眸里几分疑惑,注视着她失落的小脸,皱了皱眉。

花未抿了抿唇,算了。

随即抬眸,看了眼天色,随后道:“既然如此,那我也回宫了。”

她饿了,想回去吃鸡了。

说完,意识到他似乎默认了,花未转身提步往外走。

她走的干脆利索,毫不拖沓。

邵宸却睇着她的背影出神了。

在她一只脚踏出门槛之际,男子突然出声,嗓音低沉。

“一月。”

花未步子一顿,回眸看了过去。

眸色不解。

什么一月?

邵宸目光沉沉,薄唇轻启,“除了晚上,白天朕必须在承乾宫见到你。”

花未:“……”

我觉得我给自己挖了个坑。

————

于是第二日,卯时末,还不到辰时,刘嬷嬷和香兰两人便已经走进花未休息的屋子里,掀开了床帘。

“娘娘,娘娘……”

花未蹙了蹙眉,那道声音又响了起来。

“您该起了。”

花未猛然将被褥蒙过了头,刘嬷嬷无奈,继续低声唤道:“娘娘,您该起了,若是再不起,就该迟了。”

自从当了人,花未才第一次意识到,原来这世间竟还有比狐妖母亲的咒语还能让人头疼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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