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秀秀并不把宁青文的话当真。
但宁青文说这句承诺时,是十分认真的。
前世,她大学毕业那一年,父亲因病去世,那时一切事有母亲撑着,虽然悲伤,母女互相安慰,互相扶持,互相温暖,一段时间后,再提起父亲时,已能如常谈论,不会一提就落泪。
两年后,母亲查出绝症,已是末期,病情急转直下,煎熬四个月就去世了。
宁青文办丧事时,全程机械麻木,并没有如何悲伤。
直至办完丧事回到家,一屁股坐到地下,才哭了一个昏天黑地。
世上最爱她的人已成灰,消失不见,再无相见之日。
几个月时间过去,她都没法走出丧母之痛。
每早起来,都希望母亲还在,一睁眼知道母亲不在了,一股绝望痛苦的感觉就涌上心头。
她对一切都提不起劲,一切似乎都是没有意义的。
一切的努力,努力给谁看呢?
一切的进取,进取给谁看呢?
最爱她的人没了,她生存的意义又在哪儿呢?
直至服装工厂的管理人员找来,告诉工厂是她父母一辈子的心血,希望她能接管,她终于挣扎出精神,接管了工厂,日夜忙碌,想要暂忘痛苦。
只是午夜梦回,会突然坐起,又哭得断肠。
世上还有谁会像母亲那样爱她呢?
没有了啊!
直至那日穿越,见着崔秀秀……
崔秀秀是旧式妇女,但是相貌和性格,极像她母亲。
崔秀秀虽然在言语上表露不多,但是宁青文感觉到,崔秀秀一颗心全在她身上,就和当初母亲那样无私的爱她,为她打点一切。
崔秀秀就算察觉她撞墙后似乎跟以前不同,依然如前一样爱她。
宁青文还笃定认为,一旦碰到生死之事,崔秀秀愿意为她赴死。
在这世上,有一个爱她的母亲,她便愿意好好活着。
她开始有了斗志,想要让崔秀秀过上好日子,想要成为崔秀秀的骄傲。
想要好好奉养崔秀秀!
她被赵晋然退婚让崔秀秀脸上无光了,那么,她以后就要让赵晋然后悔,把场子找回来,让崔秀秀脸上有光。
她定要成为光彩夺目的人,让崔秀秀跟着发光。
等宁青文出房,苏嬷嬷忍不住跟崔秀秀道:“太太,大小姐是变了许多,坐铁壳车时,我已看出她与众不同。”
崔秀秀点头说:“是变了许多,但有一点没变。”
苏嬷嬷问道:“哪一点?”
崔秀秀闭上眼睛道:“对我那份真心没变。凭着这一点,我便知道,她依然是我女儿。”
“我瞧她撞墙后性情大变,本来也疑心她中邪,想要请道士做法,但回心一想,她如今这性情,才适应这世道,变了没准是上天施恩呢!”
崔秀秀睁开眼睛,“你瞧上海这地儿,外间到处是铁马在跑,在这屋里想洗漱,也不须打水,一拧那个铁把,水就出来了。适才晚饭,客厅那边一个圆盘子‘滴滴’响,朱妈去拿起,跟那边说话,放下之后跟老爷禀报,说二少爷要稍晚才回来,瞧着那东西跟万里耳似的。”
崔秀秀自己点一下头,“要不是亲眼瞧见,别人跟我说这些,我是不信的。所以,青文撞墙后变了性情,也不用惊讶了,只要她还是我女儿就成。”
苏嬷嬷是崔秀秀的乳母,两人情份若母女,崔秀秀说什么,她都会附和。
当下点头道:“太太所言极是。”
宁青文回到房中,见房内坐着一个年约十五岁的少女,便知道她是宁青语了。
宁青语去过几次老宅,打心眼看不起宁青文,当下一抬头,见宁青文装扮还是老式模样,便撇一下嘴,站起来勉强喊道:“姐姐!”
“嗯!”宁青文见宁青语态度表情不好,便也懒懒的,点点头坐到床边。
“跟你打招呼呢,怎么没反应?”宁青语也被宁青文的态度惹火了。
在她心中,乡下老宅来的土包子,见了面铁定会巴结她,这和预想中的不一样啊!
宁青文仰起下巴,“想要我怎么反应呢?欢天喜地转圈圈,掀破屋顶大喊‘妹妹好’!这样么?”
宁青语:“……”
气人!宁青语看着宁青文的表情,特别堵心,脱口道:“听说你被赵晋然退婚,一头撞在墙上,脑子坏掉了?”
宁青文“哎”一声说:“你怎么知道的?我脑子确实有些不好,半夜里经常会坐起来尖叫,还会掐人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