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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西铁城

小商品批发?市场跟早市一样,七点钟开?门,小商小贩们就来批发?东西了。

这个小商品批发?市城是私营的,属于?解放前西平市的第一大地主家,解放后很长一段时间被供销社给占了,平反后又归还给地主家。

说来也?巧,那个地主的后代?也?姓阎,跟阎西山是本家,名字叫阎东平,算是阎西山的远房兄弟,不过人家祖上地主做得大,平反后政府赔偿得多,比阎西山过的风光。

刚进批发?市场,陈美?兰就听?有人说:“你们听?说没?,阎东平说想卖这楼?”

“他抽上了大烟,不卖楼才怪。”另一个说。

“这么一幢楼,谁能买得起,得好几十万吧?”

陈美?兰驻步顿步了,别看这楼顶上人民公社供销社几个字还没?拆掉,楼外墙也?破破烂烂,但这一片在将来可是妥妥的城中心,而且占地面积特别大,以后光是地皮都要值多少钱的。

阎东平在革命年代?也?属于?差点没?被打死的人,才富了几年,居然因为抽大烟要卖楼了?

这么一幢楼,现在就能躺着收租,将来还会拆迁,谁要有眼光,有钱买了它?,三辈人都不需要再努力了,可惜一幢楼在任何年代?都不容易买。

周雪琴重生了吧,风风火火四处赚大钱吧,她也?买不起楼。

另一个人低声说:“听?说阎东平最近在联络他们村在首都的那个大人物,他家二儿媳妇不是在首都做生意?几十万应该一下能拿得出来,不过就看人家买不买了。”

盐关村有个人上首都做生意被人打死了,就是阎佩衡关照的案子,阎东平正是那人的侄子。

陈美?兰心中一念,阎卫的妻子米兰在做生意,据说做得特别红火,该不会阎东平急着要钱,是跟米兰联络,想卖楼吧。

同是一村的人,这楼阎西山都买不起。

阎卫夫妻居然钱多到,敢狮子大开?口,问一幢楼的价格的地步了?

本来最近股市惨淡,陈美?兰还想提醒阎佩衡一下,让他查一查阎卫夫妻是不是在炒股的,看来她多虑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米兰炒股再赔,那三十万应该拿得出来。

……

娘儿仨继续往里?走,一个个摊位琳琅满目,批发?啥的都有。

“这儿就有冰棍,就在这儿买。”看到一家批发?雪糕的,小狼不愿意走了。

他的目的是吃,不是买。

“你懂什?么呀,再往后走,有个咱们区著名的女流氓,她的雪糕比别人家的便宜两分钱。”阎小旺兴致勃勃的说。

这就是个标准的守财奴,葛朗台。

为了便宜两分钱,陈美?兰刚给他买的凉鞋都要磨穿鞋底儿了。

不过再往前走两步,小旺又嗖的一下折回来了:“妈妈,不好,女流氓家有混混,咱们等会儿再过去。”

这小家伙一天四处乱串,批发?市场显然也?不是头一回来,不但知道这市场里?谁家价格更便宜,连混混都认识。

陈美?兰听?见?女流氓几个字的时候,就觉得,怕不是自己认识的人。

踮脚一看,远处一个摊位上,一个三十出头的女人,穿的是白的确凉的衬衫,头发?结成油垢贴在头皮上,正给几个小混混围着,在从兜里?往外掏钱。

“齐松露?”陈美?兰于?是喊了一声。

那个女人正是陈美?兰认识的朋友齐松露,前些年听?说去南方了,美?兰有五六年没?见?过,没?想到她居然在这儿搞批发?。

“想批发?东西过会儿再来,齐松露很忙。”几个混混回头,又跟齐松露说:“你个女流氓,保护费,快一点。”

“sir,大家都是熟人,我是阎东平家亲戚,给个面子,就别欺负我姐了,行吗?”陈美?兰上前说。

现在的流氓混混就喜欢有人喊自己一声sir,特别受用,陈美?兰打的又是阎东平的旗号,按理对?方就该给个面子的。

不过这回陈美?兰没?赌准,几个混混一听?乐了,说:“阎东平那王八蛋欠我们好多白.粉钱呢,怎么,咱的钱你来还?”

阎东平个坐着收租,吃租的包租公,怎么连小混混的白.粉钱都欠?

这可难倒陈美?兰了,她没?想到阎东平会混的这么背。

她都准备要是这几个小混混再缠着自己,就得让小旺出门,给阎肇打传呼了。

但就在这时,一个身材很高,戴着摩托车头盔的男人直冲冲走了过来,用陕省方言喊了一声:“狗.日滴,还不快给饿滚?”

几个混混显然很怕这个戴头盔的,听?这人的大炮嗓门一声喊,一声不吭,全?跑了。

“以后这个市场也?不准再收保护费,给饿滚,滚滴远远滴。”这人一口陕省土话,从陈美?兰眼前经过,大模大样的转身,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居然直呼她的大名:“陈美?兰?”

“我是。”陈美?兰说。

“攒劲丫头,叫声sir儿饿听?听?。”这人一口老陕腔,还给她竖了个大拇指。

陈美?兰眉头一皱,心说这应该也?是个混混,还是混混里?的老大,但他怕不有毛病吧,还叫声sir,陕话的sir她是真叫不出来。

不过对?方应该是故意恶作剧,笑的就好像嘴巴里?装了一个低音炮一样,咧哈哈的走了。

陈美?兰这才回头,走到齐松露的摊位前。

“妈妈,这个就是咱们市那个有名的女……”小旺摇了摇陈美?兰的臂膀,指着齐松露,女流氓三个字刚要脱口而出,陈美?兰轻轻嘘了一声:“小旺,以后可不敢叫这个阿姨女流氓。”

“为啥?”小旺也?是悄声。

陈美?兰叹了口气:“因为妈妈当初要不是有事?错过,也?会跟她一样,被公安打成女流氓的。”

小旺张大嘴巴,好半天才喔了一声。

小孩子不大懂事?,远远望着那个三十多岁,一头头发?油耷拉在脸上,皱纹像刀刻一样的女人,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个看起来一脸苦相?的女人会是个女流氓。

还有,妈妈居然也?差点被公安打成女流氓?

这又是为什?么呀。

不过陈美?兰早晨起心动念,想陪着小旺过个赚钱瘾的时候,可没?想到小旺居然会带着自己找到齐松露。

这家伙可真是她的小福星。

前几天她还在想,阎西山要大规模卖煤了,大笔的资金入账,他喜欢嫖风,喝酒,吃穿打扮,这些陈美?兰都可以忍。

但她怕他起坏心眼,把?西山公司做成空壳,拿圆圆的钱再成立一个新公司,壮大自己,继而踢开?她和圆圆,所以,她需要一个会计替自己盯着阎西山。

但在西平市找一个不会被阎西山腐蚀,或者诱惑的会计又何尝容易。

偏偏齐松露就是一个。

她是财务专业毕业,会做账,曾经是供销社的会计。

她还恨阎西山恨的咬牙切齿,此生不会改变。

说起这个,就要说到齐松露独一无二,西平市第一女流氓的称号了。

齐松露的前夫名字叫王定安,是名转业军人,目前在津西区做公安,跟阎肇一样,也?是缉察队长。

而齐松露,则是原来供销社的第一把?手,女会计。

王定安刚从部队上转业,还没?安置工作的时候跟着阎西山混过,那是1983年,第一回全?国严打的时候,城里?如雨后春笋一般冒头了很多舞厅,阎西山生平爱跳舞,当时约了王定安一起去舞厅跳舞。

齐松露听?说后,喊陈美?兰,要一起去舞厅揪男人。

当时圆圆还在襁褓里?,而且陈美?兰特别讨厌进舞厅,所以没?有去。

于?是齐松露一个人跑舞厅里?去找丈夫了。

结果那天正好公安严罗密鼓进行严打,一舞厅的人全?部被抓到了公安局。

齐松露个冤大头,是进去找丈夫的,但王定安和阎西山就跟黄油似的闻风而跑,没?给抓着,她倒是给逮了个现形。

在舞厅里?被抓到的,只要亲属不认领,不缴罚款,就要被定流氓罪。

王定安没?钱,让阎西山找钱帮他赎人,阎西山当时也?没?钱,急的直跳脚,四处借钱借不到,还是找胡小眉借的钱,要去保释齐松露。

但保释流氓必须是亲属,王定安当时也?不知道怎么了,病的躺在床上起不来,阎西山又非亲属,拿着钱也?捞不到人,齐松露就被宣判,定性为女流氓了。

83年的宣判,游街,公审大会她全?参于?过,而且是全?市巡回式,几十场。

毕竟是曾经供销社的会计,齐松露长得虽说漂亮但不苟言笑,是个冰美?人儿,当时渐渐的谣言四起,好多人说她白天是会计,晚上是小姐,还有些人言之?凿凿的说跟她嫖过,说别看她平常高高在上鼻孔看人,其实性.欲旺的不得了,不给钱都愿意嫖,一到夜里?就跑街上拉男人。

甚至有段时间男人们开?玩笑,都会说,小心今天晚上齐松露把?你抓去强/奸。

八十年代?初正是文.革结束,压抑几十年的性仿如猛虎被放出笼,能被摆出来的时候,人们对?于?性的无知和探究,以及宣泄,就全?压在全?市这个唯一的女流氓身上。整个西平市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齐松露。

她工作丢了,婚姻没?了,父母兄弟不认。

身败名裂,众判亲离。

不过多年未见?,齐松露对?陈美?兰也?没?什?么好眼色,瞪了她一眼,问:“这不西山公司的老板娘,你来干嘛?”

说起西山公司,那可是小旺最讨厌的地方。

“这是我妈妈,和西山公司没?关系。”小旺高声说。

齐松露愣了一下,倒是愿意好声说话了:“这是你生的,长这么大了?”

“我也?是。”小狼上前一步,扬起头,唇红齿白的小胖嘟儿。

无痛当妈的陈美?兰,虽说真的不想爱这俩孩子,但只要他们站在她面前,她总是于?心里?忍不住骄傲,俩小崽子长的都很可爱,总体也?算乖巧,主要是带起来特别省心。

“你和阎西山……”

“我爸叫阎肇,盐关村一支队的阎肇。”阎小旺连忙说。

齐松露不太清楚盐关村的事?儿,不过明眼人就能看得出来,陈美?兰肯定是离婚,而且再嫁了。

“你这工作干的怎么样?”陈美?兰掀开?齐松露盖着褥子的大冷柜,见?里?面密密麻麻全?是雪糕,先?给小狼拿了一支,也?给小旺拿了一支,自己随后也?剥了一支,然后递了一元钱给齐松露。

齐松露伸手在裤子里?挖着,挖了半天掏出一个手帕,数出带着体温的四毛钱出来,递给了美?兰。

这只是个小批发?摊儿,陈美?兰踮脚一看,见?里?面有张床,倒也?不吃惊:“你就住在这儿吧?”

“人总得要活着吧,我怎么就不能住这儿了?”齐松露反问。

不但有床,而且牙刷,牙杯,枕头底下隐隐有个絮了边儿的内衣,显然,这个小小的批发?摊儿,就是齐松露的家,她应该很久没?洗过澡了,整个摊位弥漫着一股汗臭,尿臊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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