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慌了。】

我完全没有掩饰自己的能力，不需张嘴，直接通过意念，将话语传到至安江衍脑海。

解除了控制之后，安江衍露出了惊慌的神色，周围楼底遍布数十只噬兽，冰冷无机质似的眼睛全都盯着他一人。

而刚才被毫无征兆地控制住行为，更令他无所适从，任何人遇到这种事都会感到恐惧，我非常理解，毕竟我也体验过突然“失智”的惊悚。

我滑下噬兽的背脊，来到地面，这样应该能表现出我的善意，安江衍那副呆怔的模样，实在不能愉快地继续谈下去。

【不用怕，我今天是带着诚意来的。】我继续向他传达意志。

安江衍环视一圈，看噬兽没有攻击的意思，他才明白自己确实不会被当场击毙，终于找回自己的气势和自信，双手插进裤兜，歪过头看着我，“有趣，你想谈什么？”

【人类军和基地共存，已经产生了很多问题。】我说道，【高芝市在我掌控之下，噬群完全听从我的号令，你应该明白，人类军完全不占优势。】

“是的。”安江衍竟然大方地点了点头，“我并不是没有这点自知之明，如果你那天指挥噬群进行攻击，我们没有一个人能逃离现场，一定会全体失陷在基地门口，从这个角度上说，我还要谢谢你，放我们一条生路。”

我有些吃惊，仔细打量对面的人。

和那天发表狂妄的演说时判若两人，面前这个安江衍，笑容平和，脸上的疤痕也没有被激烈的表情扭曲，整个人看上去充满了理智和稳重，就连声音也保持在稳定的声波上，既不会因为过高而激起反感，也不会因为过低而难以听清。

【原来我看错人了，你并不是个狂人。】我说，【来之前我还担心，如果你试图反抗，或者强硬到底，我究竟是不是该当场杀了你。】

“哈哈哈，狂人，也许吧。”安江衍笑了笑，“为什么我能当统领？为什么这么多人会围拢在我身边，遵从我的号令，就是因为，他们需要狂人。”

我听着他说。

“这个时代，恐惧已经变成常态。”安江衍望向楼外。

今夜有月亮，能见度很高，这种天气下，幸存的人类几乎不会出来走动，因为噬群的视野几乎和他们一样好。

似乎因为这一点，安江衍卸下了平时的伪装，眼下他的沉着和理智，给了我全新的印象。

“今天会不会挨饿，明天会不会死，过完明天还要操心后天……就算不死在兽群的利爪之下，也很可能会被无休止的恐惧吓死，如今的人类，弱小的不止是身体。”安江衍叹了口气，“他们需要信心，需要一个无畏的狂人，需要英雄。”

【所以你把自己塑造成英雄？】我问。

“我只是刚好站在合适的位置而已。”安江衍平静地说道，“你应该能够明白，这个位置并不好坐，我需要从精神上鼓励他们，从物质上满足他们，一旦稍有不慎，我也会被这群濒临疯狂的人撕碎，所以我不能表现出丝毫软弱，必须足够强硬，要给他们有可以结束这场末日的希望。”

【你应该明白，如果你不能满足他们的希望，很容易会被绝望反噬。】

“我知道。”安江衍点头，又摇头，“可你看，眼下这情形，我还能全身而退吗？要么维持现状，要么被绝望吞噬，我没得选。明确的阵营、极端的思想、偏执的精神，强大的煽动力……他们需要这些东西。”

【因此你还利用了青璇的父亲。】

“是的。”安江衍说，“尤教授爆破W研究中心的事，在幸存者中间影响很大，而且尤教授确实救过我，一些关于人类和噬群的思考，也是他告诉我的，我只不过稍加修饰利用了而已。如果青璇感到生气的话，那我很抱歉，可我不能停止这种利用。”

【尤承言的下落？】

“知道是知道。”安江衍笑着耸了耸肩，“可我现在不能告诉你，毕竟你也没告诉我，今天把我抓到这儿来，究竟是想要干什么。”

【离开高芝市。】我向他表明自己的目的，【这里的资源有限，人类军与我又有矛盾，我不能放任你们留在这里，迟早会酿成更严重的冲突。】

安江衍抱着双臂，思考片刻后，他很快道：“我同意你的观点，但问题是，我们能去哪？我们没有你这种能力，而郊区的资源比城内更加缺乏，我们这大几千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离开高芝市，怎么活？”

【你知道么？在来之前，我没想过谈话会这么顺利，我甚至想过武力逼迫你们离开，管你们是死是活。】我也朝他笑道，【但……我突然发现你这个人没有那么讨厌，甚至有点有趣，这让我重新开始考虑对你们的处置。】

“我虽然表现得有些冲动，但我不是个傻子，任何表现都是根据情况临场应变的，包括现在。”安江衍哈哈大笑，看来平时其实是个挺豪爽的汉子，“很高兴我的聪明才智又一次救了所有人。”

我没理会他的自吹自擂，【如果你同意退出高芝市，我可以帮你们找到新的幸存点，比如……青泉市你看怎么样？距离高芝不远不近，山城容易建立堡垒，青泉河可以提供水源，自然资源丰富，足够你们维持新的基地了。】

“我可以请求一点更多的帮助么？看在我这么配合的份上。”安江衍望着易明渊，“去了青泉市，你能不能将那边的噬兽全都带走？既然你可以控制噬群，那将它们聚集到高芝市，更可以增强你的实力，也能为我们创造一个安全的生活环境。”

【可以考虑。】我并未向他解释单巢的存在，只给了一个模糊的承诺，毕竟我都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活到那时候，当务之急只是将他们赶出高芝市。

安江衍却像是松了口气般，忽然站直了身体，朝我郑重地点了点头，“如果你真的能做到这些，我向你保证，只要人类军在我统领之下一天，就绝不会再骚扰高芝市，也绝不会再将你当做敌人。我会尽量将你和柳云申区别开来，消除大家对你的仇恨。”

【早怎么不这么干？我们从一开始就没有冲突的必要。】

“都怕了啊。”安江衍苦笑道，“谁知道你到底是不是柳云申那样的人，尤教授跟我说过一种猜测，柳云申可能根本不是人类，他的大脑已经被噬兽的某一种占领了，所有的行为和意识，都是为了维护噬群的利益。”

我疑惑地看着他，【那你现在为什么又肯相信我？】

“眼神。”安江衍笑着比划道，“你看尤教授女儿的眼神，当时你散发出的温柔，只有人类才可能拥有，那种深刻的感情，我从未从柳云申身上看到过。”

【是么。】我在内心无奈地笑。

青璇啊，别人都看出来了，你能体会到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