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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出手

尉迟越立即对来遇喜道:“备车马,去蓬莱宫。”

来遇喜却道:“殿下,眼下已经二更天,到得蓬莱宫都要子时了,贤妃娘娘和太子妃娘娘想来都已歇下了……”

尉迟越方才酒意上头,一心想着去把沈宜秋带回来,未及思虑,经他一提醒,这才回?过神来,郭贤妃为了驻颜,一向睡得很早,这时候想必早就寝了,他即便赶过去也不能叫醒生母管她要人。

他渐渐冷静下来,又觉此事蹊跷得很。

郭贤妃的?头风病是怎么回?事,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她哪里是真有病,不过是借题发挥要逞一逞婆母的?威风罢了。

可今日是皇后设重阳宴,一众内外命妇都在,大节下的?,她怎么会挑这种日子发难?

他沉吟片刻,又问那前来传话?的?黄门:“太子妃何时去飞霜殿的?”

黄门答道:“回?禀殿下,午宴时飞霜殿来人请宋良娣,两位良娣先去,随后娘子便跟着去了。”

尉迟越抿了抿唇,昼间的事,她直到夜深才遣人来传话?,莫非是怕他一时不忿去飞霜殿要人?这里?面又有两个良娣什么事?

他又问:“太子妃可有别的话??”

那黄门道:“娘子说,两位良娣不小心惹得贤妃娘娘不快,还?望殿下看在她的?份上网开?一面,原谅他们的无心之过。”

“可有别的话??”尉迟越又问。

小黄门见太子脸色不佳,缩着脖子摇摇头:“回?禀殿下,没有了。”

尉迟越脸色更冷,自顾且不暇,倒有闲心管旁人。

他随手指了一个黄门道:“去请两位良娣。”

来遇喜待那人离去,小心道:“殿下今夜可要回?长寿院安置?”

尉迟越回?头看了一眼黑黢黢的?承恩殿,心里?越发不爽利,早知太子妃在蓬莱宫,他也不用穿过半个长安城赶回?东宫来。

他想了想道:“就宿承恩殿吧。”

清了清嗓子,似向来遇喜解释,又似对自己说:“横竖也住惯了。”

来遇喜目光闪了闪:“奴这就着人准备。”

宋六娘和王十娘白日里在飞霜殿受了惊吓,这会儿仍旧有些惴惴的,一时担心贤妃为难太子妃,一时又担心太子回?宫后要追责,两人都不敢就寝。

黄门来请,两人起身略理了理衣裳,便即跟着去了承恩殿。

尉迟越边等人边争分夺秒地批奏书,待人到了,叫黄门将他们径直引到东轩。

两位良娣行过礼,见太子沉着脸,心便提了起来。

尉迟越放下书卷扫了他们一眼,只见宋六娘眼皮还肿着,想起太子妃的?叮嘱,捏了捏眉心,缓颊道:“赐坐。”

待两人坐定,尉迟越方才对宋六娘道:“今日郭贤妃召你去,究竟所为何事?”

宋六娘的?嘴唇立即打起了哆嗦,鼻尖发红,眼里包着泪,却不敢当着太子的?面哭,使劲憋着:“殿……殿下恕罪……”

尉迟越一见女子泫然欲泣的模样便心烦意乱又束手无策,不由抚了抚额头,这副模样若是叫沈宜秋看见,不知当他怎么难为人了。

他看向王十娘:“王氏你说。”

王十娘镇定多了,将飞霜殿中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她记性绝佳,几能过耳不忘,将郭贤妃、宫人和沈宜秋的?话?复述一遍,几乎一字不差。

尉迟越的?脸色越来越差,听闻生母言涉咒诅,更是沉得要滴下水来。

他知道王氏为人正直,绝不会夸大其词、添油加醋。他知道生母蛮不讲理、睚眦必报,却不想她为了上?回?一点小龃龉,竟然荒唐到这等地步。

王十娘见他面色不豫,不敢接着往下说,尉迟越道:“太子妃又为何留下侍疾?”

王十娘便将那中年宫人如何搬弄口舌学了一遍。

尉迟越道:“可是生得像鱼那个?”

王十娘几乎忍不住笑出来,那宫人脸大而扁,两眼之间几能再摆下一对眼睛,不成?想太子殿下看着一本正经,刻薄起人来倒是入木三分。

她敛容道:“回?禀殿下,正是此人。”

尉迟越冷哼了一声:“接着说。”

王十娘又将郭贤妃和沈宜秋的?话?学了一遍。

尉迟越不觉捏住腰间的紫玉摩羯佩,直捏得指节发白。

待王十娘说完,他沉吟半晌,这才点点头道:“孤知道了。”

宋六娘本以为太子要发落她,不成?想他从头到尾也没追究抄错经文之事,心弦一松,只觉整个人虚飘飘的?,手脚软得如同面搓成?一般。

尉迟越见她这不争气的?模样便头疼,也只有沈宜秋耐烦宠着,他挥挥手道:“往后做事仔细些便是,你们退下吧。”

待两人离去,尉迟越坐着生了会儿闷气,这叫宫人伺候沐浴更衣。

不觉已近三更,他熄了烛火,独自躺在他和太子妃两个人的床上?,酒意已散得差不多,睡意却迟迟不来。

衾被里?似乎还?残留着沈宜秋发肤上那股独特的香气,待他凝神去细嗅,却又忽地飘渺无踪,无迹可寻,仿佛只是他的?错觉。

辗转反侧间,他不觉想起上?辈子的?事。

那时他们新婚不久,便是一开?始不满意张皇后选的?妻子,可他们少年夫妻,沈宜秋又是那般温婉恬静,要说没有一点心动,也是自欺欺人。

他们也曾有过一小段绸缪的时光。是什么时候开?始悄悄变化的??他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了,就像一坛清酒慢慢变浊,变酸,谁也不知是几时开始的?。

但他却清楚地记得,他们新婚未满一月,郭贤妃的?头风病便频频发作,沈宜秋总是一听闻消息便入宫问安,亲自侍奉汤药,少则三五日,多则七八日。

每次从飞霜殿回来,她总是比平日更沉默寡言,对着他时却没有半句怨言。

那时候他只道她遵从孝道,克己守礼,却不曾想过,她是因为他才甘愿忍受一个陌生妇人的刁难和无礼——那时候郭贤妃当着他的?面也忍不住含沙射影地刺她几句,遑论背着他时。

而他却对她的委曲求全视而不见,欣慰于她的懂事和省心。

如今想起这些事,他心里?像是灌了铅,沉沉地往下坠。

好在来者犹可追,这辈子,决计不能再重蹈覆辙,叫她受委屈。

太子辗转难眠,沈宜秋却是难得睡了个畅快的囫囵觉。

她以前有些认床,重生以来却将这毛病彻底改了,练就了一身随时随地闭眼就睡的本事——如今一想,并非她天生眠浅,却是上辈子心太重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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