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毡里还弥漫着血腥味，时拂意冲进去。

这里还维持着她离开时候的景象，爷爷还倒在为她挡刀的地方，小猴子的眼睛还睁着看着门的方向，时拂意直接跪在了门前。

赤哈跟在后面，他站在一边看着。看着女孩是怎样挣扎着站起来，怎样颤抖着走到那个死去多时的孩子身边，把孩子轻轻搂起来，用那双杀了福吉的手，那样温柔地给孩子合上眼帘。是怎样一次次支撑起老人，又因为体力不支倒下，但是这个瘦弱的女孩却在每一次跌倒之后都会爬起，直到把老人成功的背起来，一步一个脚印，带着他们到不远处的山坡，怎样用手想要给他们挖出一个坟墓来。

赤哈在后面提醒她：

“藏人不实行土葬，他们的心愿在于和神山共眠，归于自然。把尸体放在这，旁边弄个风马堆就可以了。”

风马堆，哀悼灵魂。

时拂意没有回答，但赤哈知道她听进去了，因为她已经停止了挖坑的动作。

外面的风雪很大，时拂意从背着小猴子和爷爷的尸体出来开始，就只穿了那件爷爷送给她的那件彩线羊皮袍子。

时拂意开始堆风马堆，赤哈自觉走开，时拂意没在意。

准确的说，她一直很沉默，除了之前狙杀猎物的时候。

赤哈走了不少距离，才回头看向那个一个人在风雪中跪坐的女孩。他印象中，从离开这个毛毡棚开始，这个女孩带着满身血迹污渍，从头到尾都没有表现出一点悲伤。

所以，他们才被这个女孩骗了，以为她根本不伤心，所以才下意识地对这个女孩放松了戒备，最后入局，成为瓮中之鳖。

时拂意茫然地坐在雪地，许久后才伸手捏了捏小猴子已经有些僵硬的脸颊，笑笑开口：

“小猴子，真是顽皮呀，还说要跟着姐姐一起去萨拉的，怎么就丢下姐姐一个人了？”

“喏，你看，姐姐帮你把弹弓和滑雪板都带来了，你在那边也可以玩的……”

“哎呀，爷爷，你别吃醋，我没忘了你呢，你看，我穿这件袍子好看不好看？”

“我离开的路上路过驿馆，老板娘认出我身上这件袍子了，这是她的衣服。她说，她原本不想换的，但是你求了好久，用一头牦牛跟她换的这件袍子，你说你是不是傻呀……我都说不要了，牦牛多贵呀！这袍子的做工这么差，这好多针脚都不密实，还漏风，还不如我原来那件光板羊皮袍子呢，我……”

女孩在冷风里絮絮叨叨很久，可那往日里总会热切给她回应的人再也没有给她半点目光。当太阳从云层里面冲出来，时拂意站起身，拖着僵直的腿，走向了等候在山脚的赤哈。

时拂意走到跟前，赤哈有些惊讶地看着她的打扮——手上套着两个手板，穿着一件皮围裙。

“你这是……”

时拂意感觉得到赤哈注视她良久，眼神复杂，但是她不在乎。突然天空传来鸟鸣，她抬头，在烈日下，看见漆黑的秃鹰在此处的上空盘旋，她突然双手合十，然后重重地在路边，对着那不远处葬着小猴子和老爷爷的雪山跪下来。

双手合十举过头顶，双膝滑跪，匍匐在地，默念禅语。

起身双膝跪，双手合十在胸前，默念禅语。

起身，两步。

继续。

两个。

……

赤哈牵着驴，用眼神询问跪在地上的女孩无数次，然而女孩都仿佛没有看见一般，只重复长拜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