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慕然。”季染风连名带姓地叫他,字音压得有些重。
祁慕然一听,就知道自己躲不开,与他对视了半分?钟之后,见季染风的神色很坚持,还掺了些不易察觉的严肃,便投降道,“好吧,好吧,我最近没有在吃药了,因为我感?觉我现在没什?么问题。”
季染风沉默了下?,“实际上,这种药是要坚持吃的。”
他查过资料,也去问过从事相关工作的朋友。
“我知道。”祁慕然拍了拍自己的腿,装作一副毫不在乎的模样,“其实也没人能够那么坚持吧?经常断药也是很正常的,更何况那药的副作用挺多的,我担心会影响到拍戏。”
有些时候,吃了药反而会心情不好,觉得整个人的状态都低落下来,感?觉自己被全世界抛弃,孤独又无助。
有时失眠,有时又像是睡不醒,东西吃不下?,胃还疼。
他都搞不清楚到底吃药是帮助自己还是折磨自己了。
祁慕然看着季染风拧起眉头,不像眉眼舒展开时的赏心悦目,严肃地仿佛什?么古板长辈一般,顿时乐了,“干什么?我觉得有需要的时候,我会吃的,你别担心。”
“只是因为脚伤的原因吗?”季染风想起自己见过祁慕然那次情绪失控的模样,仍旧有点放不下?心,“还因为什么?”
祁慕然嬉皮笑脸地把话题扯开,“拜托,你这样会让我觉得你在盘问我有多少个前任一样。”
季染风攥住他还未收回去的手,眼尾垂了下?来,温度骤然降低,冷感十足,哪怕是面无表情,也让人有点没底。
祁慕然心底一突,下?意识把手往回收,“不是,你……”
“如?果不想说,你就直截了当的告诉我,我不会逼你。”季染风一字一句,语气庄重的让祁慕然有些不适应,“没人让你刻意强颜欢笑,转移话题。”
祁慕然愣愣地看着他。
“你不说,我也不会觉得尴尬,这是你的事情,而且很隐私,不愿意说也很正常。”季染风握住他的手腕的力度并不重,手指松松的搭在上面,指腹却有些烫,让祁慕然莫名瑟缩。
他看着对方,并不知道自己的眼圈泛起了一些红,神情看上去很可怜。
太恐怖了,他想。
季染风这个人,有什?么显而易见的缺点吗?或者让人难以忍受的地方?哪怕一点点都可以。
祁慕然真是怕自己越陷越深,陷到那种自己没有办法把控的地步。
虽然现在某些时候,他也很难控制自己了。
祁慕然张了张嘴,“我……”
他一出声,才发现自己的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哑了,听起来甚至还有些哽咽。
“太丢人了……无语。”祁慕然清了清嗓子,从季染风的手下?抽回手,转开目光让自己不去看他,“也没什么,只是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来自我的家庭。”
季染风轻轻勾住他的手指,“不丢人。”
他们中间隔了一段距离,不算太近,甚至连对视都没有,但祁慕然能感觉到,在他诉说的整个过程中,季染风都在看着自己。
那道视线并不灼热,相反的,很温和,不带任何怜悯的色彩,就像个普通的旁观者,秘密的守门人。
祁慕然还以为自己不会跟任何人将这些事情了。
处理完双亲的车祸后事,祁慕然在墓碑之前?,将所有有关于他们的心事都埋在了那里,连同对自己而言,及其黑暗的童年。
可现在,在这个他最不愿意让对方看见自己任何不好的人面前,他居然没有一点隐瞒的,全部都说了。
“……可能她就是喜欢这种教育方式吧,以打压的方式来鼓励孩子努力。”祁慕然捏紧他的手指,“她也带我去看过很多心理医生,虽然她其实是对这个事情不以为然的。”
“所以现在心理医生的很多套路和治疗流程,我已经很清楚了。”
说完这句,祁慕然终于有勇气抬起眼看他。
感?情障碍……应该不能共情吧?毕竟亲情也算感?情的一种。
季染风在他望过来的一瞬间转开了目光。
他伸出手,怀抱展开,朝祁慕然道,“来。”
祁慕然没反应过来,“做什?么?”
他不动,季染风就主动靠过去,手臂环过肩膀,扣住后背,将祁慕然的脑袋按在自己怀里,形成一个亲密贴近的拥抱。
季染风的声音一下?变得十分?遥远。
“祁慕然,内娱舞担TOP1,基本功深厚,擅长多个舞种,舞台表现力非常强。”他的掌心包裹住祁慕然后脑勺的发,轻柔一下?下?抚着,“我见过他的舞台,跳得非常好。好到什么程度……嗯,大概是,我没有见过更好看的舞台的程度。”
“现在这位舞者多栖发展,跟大导演和优秀的演员合作,没有被压过戏,NG次数没有超过三次以上,那次吻戏不算。他很有灵气,教什?么都一点就通,不仅演得好,对戏也有自己的理解,我猜以后,还会有更多更棒的作品。”
“我想想啊……长得就更不用说了吧,这个我不太会夸,反正就是……很好看。”
在季染风说出第一句话的时候祁慕然还想笑,就像是在背百度百科一样,一点创新都没有。
但后来,他渐渐就笑不出来了。
祁慕然没听过长辈夸赞自己,哪怕一个字都没有。
取得好成绩的时候,得到的只有打压,轻飘飘用一句‘这算什?么’来回复他。
然后,还是打压。
好像自己在他们眼里一无?是处,永远都不能让他们满意。
季染风在做什?么呢。
明明只有这几句话,就像是弥补了许多。
拿着满分的成绩单被责骂太得意的时候,拿到了舞蹈比赛的奖杯泼冷水的时候。
人生如?同一张白纸,刚开始的时候,是父母帮忙在上面书写?内容的。
但很快,有些人会拿到书写?的权利,有些人则没有,甚至,还会被撕掉这张纸。
季染风温柔地用新的东西盖住了原先书写的痕迹。
一层又一层。
旧的东西渐渐看不清晰,取而代之的,是新的图案。
季染风还在说什?么,祁慕然已经听不清了。
这些夸赞的话没有重复,由他这个没撒过谎的人一句一句说出来,好像可信度都变高了许多。
他慢慢夸祁慕然的演技和实力,他的聪明和灵气,有趣和可爱,点点滴滴,垒成一座高塔。
这座塔的主人,叫做祁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