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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交锋2

十年前

“唉,你昨儿瞧见了吗?”

“瞧见了,还是我去报信通知的老爷。”

“我就说小少爷这几日不对劲,不让我近身伺候,估摸着是怕我发现他脖子上的淤青。”

侍女压低了声音说道,伸手比划脖颈,“那印子我一看就知晓是下了死劲啊。”

“……是夫人掐的吧?”

“除了她还能有谁。”

“小少爷也是个可怜的,摊上这样一个娘。”

“说什么呢!”有人不满了,小声道:“夫人为何变成这样还不是因为老爷。”

背地里嘴碎讨论主子的事情这些人到底还是有些心虚,便也互相吆喝着朝后厨下人的地盘走去,一边走一边仍是忍不住低声讨论着。

“夫人前些年是什么样子你我是知晓的,知书达理的大小姐,性情温婉,哪像如今。还不是老爷在夫人孕期时把夫人妹妹给——”

“唉,小声点。”

“再小声又能如何,这事谁不知道。夫人之前多清明一个人啊,孕期受了这等刺激,人能不疯癫吗?”

那人语气怜悯的说道。

“夫人没疯,你可别乱说!”

“她要没疯能这般对小少爷,自己肚子里出来的不心疼也便罢了,还口口声声逢人便说那不是她孩子……”

离的远了,声音彻底消失。

房门被屋内人打开,一个约莫三岁左右的小男孩出了来。

他皮肤雪白,眼睫又黑又长,黑葡萄似的眼睛镶嵌在那张稚嫩好看的小脸上,一眼看去像个玉做的瓷人似的。

但视线往下,却瞧见白皙脖颈上青紫的淤痕。

是掐出来的。同侍女的说法一般,一看便知晓是下了死劲。但幸好没出事。

小男孩不若同龄孩子活波,不喜欢说话,安静乖巧,若非宗家长孙这个身份加持,必定是没什么存在感。

他有时候待在房间里一待就是半日,什么动静都没有,侍女们便以为他是睡过去了,经常得闲聚在一处讨论内院的事。

春日正盛,院落的梨花开了满树,入眼皆是雪白的花瓣,被风一吹,飘飘荡荡落了满地。

隔着缀满雪白花朵的枝丫看去,朱红的门扉下,小男孩闷闷不乐的站了许久,久到眼眶中聚满了清凌凌的泪珠……

画面一转,已是盛夏时节。

蝉鸣正躁,鸟雀飞落在缀满浅黄果实的枝丫上,低头啄食着饱满鲜甜的果子。而透过绿叶交叠的缝隙,远处朱红窗柩内熟悉的一幕正在上演。

是个疯子。

下人们背地里都这般说的。但其实这人没疯,她很多时候都是清醒的,除去面对那个小男孩。

“你怎么不说话了?是怕我瞧出什么吗?”

女人暗红的轻薄长衫拖曳在地,她微微附身,朝坐在软塌上一脸无所适从的小男孩看去,眼睛里聚着亮光,轻轻一笑,露出惨白的牙齿,脸上的神色冷静的吓人。

这个时候,她的声音一般都很轻柔,带着徐徐善诱的意味,让小男孩又爱又怕,“你在我肚子里的时候还曾同我谈话呢?”

“我听见你的声音了。是个成年男人的声音,那时候我就知道我会生男孩。”

“你叫什么名字?多少岁了?可是幽州人氏?”

“母亲。”

“别叫我母亲,我不是你母亲,我的孩子早就没了。”

女人伸手一指,涂满殷红蔻丹的修长指甲落在小男孩眉眼处,轻轻描摹着,“你这双眼睛里有故事,一般像你这般大的孩子是不会有这种眼神的。你告诉我,你是谁?”

小男孩眉心被尖利的指甲刮弄着,很快皮肤上便浮起一条条红印来,他忍不住蹙眉,眼中满是胆怯,小声说道:“母亲,我是宗度。”

“你不是!”

同此前无数次一般,女人在得不到满意的答案后终于发狂。

指甲陷入肉中,使劲抠挖着。霎时,小男孩眉心便多了一抹红色,衬托着他白玉似的肌肤,一眼看去,好似佛像座下的小金童。

“你不是,我都知道的,我的孩子早在肚子里便被你弄死了。你鸠占鹊巢,你不是我的孩子——”

盛夏天气燥热粘稠。暗红的薄纱随着女人的动作狂乱的舞动着,噼噼啪啪接连无数瓷器碎裂、挂在墙上的字画被撕碎,撕拉、撕拉……

直到所有的声音消失,小男孩身前突然多了一面铜镜。

昏黄的镜面中,小男孩脸色呆滞,眸中却有无论如何也掩饰不去的惊恐,眉心的鲜血顺着鼻梁滑落,一眼看去,好似他的脸被劈分成两半似的。

“你看,镜子里的人是谁?”

房门嘎吱一声被人推开,一个更为年轻的女人怒气冲冲的进了来。她一把将小男孩抱起,对着那发疯的女人斥道:“陆婉,有必要吗?”

“我知道你恨我,恨宗绪,可你有必要恨你的孩子吗?她是你生的,你怀胎十月生下来的!”

“……陆轻。”

这个时候,女人看着又很正常。她准确无误的叫出对面女人的名字,冷静的说道:“我永远爱我的孩子。”

漠然的目光落在小男孩身上,打量片刻,她毫不迟疑的移开了视线,再次对着陆轻说道:“可他不是我的孩子啊。”

“疯了。”

陆轻咬牙,抱着小男孩转身离开了房间。

……画面一转,已是两年后。

小男孩个头窜高了些,仍旧不爱说话。但他的脸干干净净、脖颈皮肤白皙顺滑,没有抠挖出的淋漓伤口也没有青紫的掐痕。

他长了一张秀气的脸,眼眸清亮,黑色的瞳仁中印着对面男人高大的身影。

这是一个陌生的男人,容貌周正,看着约莫四五十岁,比他的祖父宗岩松要年轻些,但祖父待这人很恭敬。

“司徒院长,我那儿媳已将事情同你说了吧?”

陆婉孕育宗度时,整整痛了十个月。那时,众人都以为这胎保不住了,可没想到这个孩子还是出生了。

刚生下来时,这孩子身体很弱,好不容易被上野椿救回来,她的母亲却又不爱他。

“你看,可有邪灵附体的可能吗?”

司徒长空目光落在小男孩身上,这个年纪的孩子已经知晓一些事了。但年岁到底太小,面对陌生人的审视,脸上是掩饰不住的警惕和惊恐,还带着一丝迷茫。

“不是。”

早在今日之前,司徒长空便已暗中关注宗度多时。这确实是一个孩子,一个单纯、稚嫩、孤苦的孩子。成年人是装不出这般模样的。

“院长曾说过,除去实力相当,邪灵与宿主的关系多为一死一生。若我儿媳孕育这孩子时被附体,按理说无论是母体还是胎儿都不是邪灵对手,这两人中总有一人被换了芯子。”

不可能是陆婉,这事是她闹出来的,如果她是邪灵不可能故意闹出这般大的动静。

再则邪灵可随心所欲占据他人躯体,陆婉无论是身份、皮相、资质都不是最佳。

“他是你的长孙。”

沉默良久,司徒长空再一次开口时语气笃定而严肃,“宗老,他是你的长孙,他父母不知事,你…待他好些吧。”

这便是否认了宗岩松的假设。

陆婉孕育宗度时并未被邪灵附体,她所说的孕期时有个成年男人在她体内说话,不过是她的癔症吧了?

宗岩松闻言重重松了口气,说道:“院长这般说,我便知晓如何做了。”

小男孩一直盯着司徒长空,在这人离开前,他最后望了他一眼,目光复杂,并非单纯的怜悯。

视线一转,只见窗外女人目光疯癫的盯着他。

方才的话她都听见了。

邪灵附体,除非实力相当,大多为一死一生的关系。

她的孩子早在她腹中时便已经死了,她可怜的孩子,可怜的宗度……

应秋元蹲在灌木丛后没动,惊吓过度的她强行忍住脱口而出的惊呼,只谨慎而缓慢的仰头朝那人看去。

看身形应当是个男子,个头很高,中等身材。除此外,夜色下便再也瞧不清旁的什么。

似察觉到应秋元的探视,他垂眸看了她一眼,黑漆咕咚的,两人谁也没看清谁。这般,他便又将目光落在前方。

不知为何,应秋元似被他这股不动如山的架势感染,也未大吼大叫的急着上前帮忙,反是回过头,安静的看着前方丘为同宗度打斗。

不过片刻,两人你来我往间已交手数十回合。较之常人更为强健、矫捷的身体素质让他们的攻击更为利落、干净,也更可怕。

一举一动间,灵力化作锋锐的杀意目标准确的袭向对方,手未至,杀意却已逼至喉间。倏地划破脖颈,霎时,应秋元鼻息间便充溢了血腥之气。

山野之风一过,席卷着铺天盖地的落叶四散开来,潮湿腐朽之气混杂着鲜血的味道,激的应秋元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夜深,这两人动作太快,她无法辨认出是谁受伤,唯一知晓的便是还没完。

这两人仍在僵持着,如出一辙的沉默,狠戾。

应秋元是第一次正视少年人之间的逞凶斗狠,搏命相拼。

她不在胆怯,也不在迟疑,取过腰间小刀,便要上前帮忙。

手腕被人捏住,那人掌心粗糙厚实,是老人经历多年生活磋磨留下的老茧。

应秋元挣脱不开,前方两人又缠斗未休,她便也未贸然出声,而是停在原地等待。

只是这次,她留了一个心眼。

她在观察身边这人…

不让她上前帮忙,是看戏,还是有所偏袒?

又不知过了多久,乌云散去,皎洁的月色再次落了满山。

前方争斗在少年人凶猛急促的喘.息声中终于有了结果。

宗度赢了。

但他没有顺势放过丘为,在将这人按压在地后,他劈手从他手中夺过柳叶似的刀片,在月光的照映下,锋利的寒光传递着沉闷果决的杀意。

他出手了!

身旁人迅速出手阻拦,被应秋元有先见之明的拦住。

她紧紧拽住这人胳膊,牙齿紧咬,身子猛烈的颤抖着,连她自己都分不清是紧张还是害怕,又或者只是单纯的激动…

前方传来丘为痛苦的闷哼声。

应秋元掌心生出一层冷汗,这时手背一暖,却是那人动作温和的掰开她的手。轻轻叹息一声,步伐缓慢的朝前走去。

丘为没死。宗度不至于杀人,但夜色下,谁也不知道他将丘为伤成什么样子。

应秋元只能凭借着空中久久未散的血腥气判断,这人应当伤的很重。

“宗度,松手。”

声音粗粝厚重,是精壮老人特有的音色。

宗度沉默片刻,收了手,后退两步靠在树干上休息,头微微垂着。

一时间没人在说话,浓郁的夜色下,他同丘为的粗重喘.息像是野兽般,散发着野性难驯的狠辣。

看的出来,这两人是真的交恶多年。

“回去吧,宗度。早些休息。”

老人声音温和的说道,随即附身将伤重的丘为打横抱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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