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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只有

水雾弥漫的跑道,谢瓷怔怔地站在那儿,哨声停后,她忽而?听到风掠过的声音,很细、很轻,却很迅速,似乎有什么破空而?出。

倏地,俞蜃出现了。

他向?来温和、平静的面庞变得冷冽,漆黑的眸里盛着光亮,明明夜晚是没有星星的。在洛京用来应对外界的那层纱完全消失了,只剩自己,全力冲刺着向?她奔来。

他似乎变成了一个少年。

迎着风、怀着希望的少年。

谢瓷还愣在原地,忽然,她垂在身侧的手被牵起,那截小臂微微用力,手掌紧握住她,继续往前跑去,她被这无法抗拒的力道带动着,再次跑了起来,比趁着风还要迅速、还要轻。

他带着她,穿越雾气和夜色,穿过那无人问津的侧门,转过几?个弯,忽然停在角落,他高大的身躯将背后的灯光挡住,将她藏在了角落里。

谢瓷微喘着气,揪着俞蜃的衣摆。

他往后看了一眼,忽而侧头,垂眸看下来,那隐隐的压迫感随着他的视线往下,将她兜头笼罩,清淡的香也落下来。

他的胸膛微微起伏着。

和她的呼吸一样。

谢瓷微微喘息着,一瞬不瞬地看着他,问:“你为什么带着口哨?”

俞蜃盯着她略显苍白的脸,那点眼泪被风吹干了,只留下点泪痕,和她湿哒哒的睫毛。他俯身,低声问:“接吻好吗?”

谢瓷耷拉下眼,小声拒绝:“不想。”

俞蜃没放弃,换了个方式:“我有点渴。”

谢瓷呆了一下,有点渴该怎么办,她也没有水给他喝,刚想说话,那凉而?软的唇忽然落下来,落在她的眼睫上,轻飘飘的,像雪花。

俞蜃微颤,舌尖咸湿的泪水带着她的温度,划过她颤动的眼皮,喉结滚动了一下,正要往下,忽而被谢瓷推开。

她捂着他的嘴,瞪圆了眼睛看他,支吾着:“...我不解渴!”

俞蜃低着眼,看她在雾气中白的近乎透明的脸颊,薄薄的面皮上像是被染上一层粉色的釉,被水光晕染的眼晃动着。

“为什么不想?”

他问。

印象中,俞蜃不会问这样的话,他向?来温柔克制,礼貌而?绅士,被她拒绝时很少问为什么,尤其是这样的时刻。

谢瓷没应声。

她感觉自己又变成了麻花,一股面条叫俞蜃,一股面条叫哥哥,缠在一块儿怎么都分不清,她怎么会喜欢俞蜃,又喜欢哥哥呢。

这样是不对的。

她想。

谢瓷垂下眼,悄悄地看着地面,躲开俞蜃的视线,小声说:“我们回去吧,明天还要回洛京,要早起呢。”

俞蜃凝视她片刻,缓缓直起身子,问:“还牵手吗?”

谢瓷:“......”

她灵机一动:“我想吃冰淇淋,要两根。”

十分钟后。

谢瓷一手一根冰淇淋,吭哧吭哧吃得起劲,怕这边融化就舔舔这边,牙还冻着,那边又要化了,又去舔舔那边,手忙脚乱的,腮帮子像被冻住了。

俞蜃一直安静地没说话,偶尔拿纸巾给她擦擦唇角、手指,等走到地铁站,可算吃完了,谢瓷跑去洗了手,一脸愁苦地捂住自己的腮帮子,她要变成冰块了。

俞蜃问:“嘴里冷?”

谢瓷警觉地竖起耳朵:“不冷!”

俞蜃便没再问。

上了地铁,到站回家,一路上谢瓷都很难过,因为不得不承认,她似乎喜欢哥哥更多一点,她不能再和俞蜃接吻、牵手了,也不能一起睡觉了。

为什么会这么难过呢。

谢瓷想不明白。

但她不能骗俞蜃,要和他说清楚,这个念头刚浮上来,谢瓷忽然喊住了俞蜃,他们两人停在家门前。

夜色下,俞蜃看向?攥着拳的谢瓷,视线在她低垂的小脸上停留一瞬,问:“釉宝想和我说什么?”

谢瓷低着头,慢吞吞地说:“俞蜃,我有喜欢的人,虽然我记不清他的模样,但他不是你。我们...”

“分手吧”三?个字卡在喉咙里。

他的视线像一张网,细细密密地笼罩过来,让她下意识止住话。

谢瓷咬了咬唇,悄悄抬眼看俞蜃,他黑沉沉的眸看着她,眸光平静,似乎刚才说的话没有对他造成任何影响。

许久,俞蜃问:“为什么不是我?”

谢瓷:“他是小疯子,和你不一样。”

说完,久久没有回应,谢瓷不敢看着他的眼睛说这句话,等不到回应,又转着眼珠子去瞧他,那张清俊、斯文的脸,忽然有了变化,他竟牵唇笑?起来,眼里浸出她看不懂的温柔,慢条斯理地说:“釉宝喜欢疯子?我也能疯。”

说完,他收了笑?,抬步靠近她,抵着她的脚尖,垂眼看着她颤动的睫,声音水云雾一样落下来,让人颤栗:“你喜欢什么样的疯法,有什么样的要求,你说出来,我都能做到。”

谢瓷:“……”

也不是只要是疯子都喜欢的。

两人到家时,王茉莉还没离开,她明明听到门口有动静,等了半天却不见人进来,去门口一瞧,两人闹别扭呢,她偷偷听了几?嘴,越听越纳闷,心想釉宝昨晚上看什么电视了?她见两人对着不说话了,轻咳一声,打开门,极其做作地说:“哎呀,釉宝回来了?我正好收拾完,准备回家去,站门口干什么,快进去。”

谢瓷像是找到了什么台阶,瞥了俞蜃一眼,飞快地跑进了家门,一溜烟上楼躲了起来,也不知道在躲什么。

十点半。

谢瓷闷着脸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

她从小就不掩饰情绪,忧愁和喜悦从来都明明白白地挂在脸上,这会儿有心想藏,也藏得不好。

俞蜃拿着吹风机等在外面,黑眸落在她身上,似乎看不到她的无所?适从,只问:“釉宝是不是想自己吹?”

谢瓷掀开眼皮,慢吞吞地瞧他一眼,又懒懒地耷拉下眸,小声说:“我想自己吹,晚上还想自己睡。”

俞蜃静了一会儿,说:“还听故事吗?”

谢瓷揉了揉眼睛,她说:“不听了。”

听这细声细气的语气,委委屈屈的,似乎是一个字一个字从喉间往外挤的,再多说一句就要哽咽了。

谢瓷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过分了。

使坏的人先难过起来。

俞蜃放下吹风机,拿起干燥、柔软的毛巾,轻轻搭在她垂落的颈上,说:“先擦干,今晚我睡楼上的书房。”

说完,他带上房门,离开了房间。

走廊内没开灯,俞蜃靠在木墙上,看着漆黑、安静的走廊,他知道,俞蜃快要被抛弃了,她放不下以前的小疯子。

他想被忘记,却又希望她记起来。

原来,他是可以当疯子的。

俞蜃耷着眼,放轻脚步往小书房走。

楼上的书房是谢瓷的影音室,她喜欢窝在这里和他看电影,抱着一袋大大的薯片,缩在角落里,把后背遮得严严实?实?的,听到可怖的音效好奇又害怕,害怕时就缩到他身边来,明明看不见,也要把眼睛藏起来。

那时的谢瓷,灵动又活泼,看不见对她来说,实?在是一件小事。可现在,她能看见了,却不高兴,执着于寻找过去。

俞蜃躺在沙发上,闭着眼想,过去好吗?

过去,他们有彼此,日复一日地住在这水屋里,他上学回来就能见到她,她会对他笑?,和小鸟似的吵闹的和他说话,晚上刻木雕、听故事,偶尔出门玩儿,他们总是在一起。

至少在他看来是这样的。

但是他的釉宝,总是等在水屋里。等天亮起来,等天放晴,或是等雨停下来,等了那么久,才能等他回来。后来,他们分开了,她依旧在等,等她可以来找他的那一天,或是等他去接她。

他等到了釉宝。

却没能把她的哥哥还给她。

他是个胆小鬼。

俞蜃想。

他想让她的那双眼睛只落在他身上,想日日夜夜都留在她身边,想抱她、吻她、看她流泪,想了数年,都快要想疯了。这个世界、周遭环境,乃至旁人的眼光他都不怕,却受不了她会怕,会躲,会逃,这双能澄澈的眼,会照出他所?有丑陋的模样。

藏起来,别当疯子了。

可是谢瓷告诉他,她不怕。

俞蜃用手背抵着眼睛,深吸一口气,生出一点勇气来,他可以相信釉宝,永远都可以相信她。

她说过的,害怕也没关系。

可以当胆小鬼,也可以变得勇敢。

昏暗的小书房内没开灯,黑沉沉一片,像夜晚的湖面,不知道底下有什么,稍许,幕布上映上画面,光怪陆离的光影无声息的变幻着。

俞蜃冷漠地看着屏幕。

不懂他们的喜怒哀乐,不懂世?界的喧闹,不懂自然的鬼斧神工,不懂这日复一日的生活是为了什么。

忽然,门被敲响了。

那动静轻轻的,她在门外小声喊:“俞蜃,你睡了吗?”

俞蜃盯着屏幕看了片刻,没躲没藏,就带着这一脸淡漠打开了门。门外,谢瓷低垂着头,手指揪着睡衣裙摆,一副我做了亏心事的模样。

“...你没睡呀?”

她慢慢吞吞的,也不抬头看他。

俞蜃侧开身,轻声说:“我在看电影。”

谢瓷盯着地板的缝隙看了一会儿,抬头往里看了一眼,幕布上映着一对男女,正处离别之际,相拥着依依不舍。

她生出的那点勇气,悄悄往下瘪了一点。

谢瓷扭捏着问:“我可以进去吗?”

俞蜃“嗯”了声,转身往沙发边走,自顾自地坐下。

谢瓷缓慢地眨了眨眼睛,俞蜃似乎有一点不一样,她悄悄看了眼他的身影,他像一块石头,安静地坐在那儿,不催她,不看她。

为了避免积攒的勇气都跑光,谢瓷踩着拖鞋,啪嗒啪嗒往里走,在寂静的室内显得有些吵闹,她想了想,在俞蜃边上坐下。

“俞蜃,我有话想和你说。”

“......”

谢瓷动了动耳朵,边上没反应,偷偷瞧了一眼,冷暗的光将他的侧脸照得没什么情绪,像南渚迎来了雪日。

“我听着。”

他嗓音凉凉的,听着心里直打鼓。

谢瓷捏紧拳,说:“我们...我们分手吧。”

一片冷寂。

边上的人半晌没个动静,谢瓷想她是不是太直接了,正准备补充点什么,他忽然动了,那修长的手指从缝隙间抽出手机,往上打了几?个字。

不一会儿,那手机递到她眼前。

谢瓷不明所以地低头看去——

[釉宝,我听不见了。]

他写。

谢瓷:“......”

被这么一打岔,谢瓷心里的点点紧张和害怕居然消散了,她纳闷地凑过去一瞧,这人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捏了捏他冰冰凉的耳朵,嘀咕:“我和你说认真的呢,你不同意我们可以商量,听不见不管用。”

俞蜃抬眸看她,说:“你答应过我,不会丢下我。”

谢瓷闷闷地“嗯”了声,小声说:“但我那时候没想起来呢,但现在想起来一点了,哥哥说我可以喜欢他的。”

俞蜃喊她:“釉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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