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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19 章

众人将信将疑,耐着性子往下看了几眼。

陆承望也过去拿了一本看,没想到越看越入迷,越看越惊讶。

俗话说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这本时文中的例文做得那叫一个漂亮。笔致超脱,气骨雄伟。

简直就是能直接拿上会试考场上的!除了这例文写得严整之外,作者还十分贴心地在后面附上了各种解析、答题技巧、好词好句摘抄。

很明显,学子们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于是,众人都疯了。

至于陆承望更是震惊,往后一翻这落款,只看到两个笔力遒劲的大字冷不防地跳入了眼底。

“三五”。

三五……

那一瞬间,陆承望整个人都不淡定了,手上的书本啪地一声落在地上。

同伴吓了一大跳:“祖之?”

“祖之?!”

“你看傻了?”

陆承望面色苍白,魂不舍守,如遭雷击,天雷滚滚。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这不是双双的钤印吗?!

他虽然知道张幼双签了伊洛书坊,可他压根就没想到她签的是时文,还当是写什么话本子呢。

这倒霉孩子瞬间呆若木鸡,头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世界的恶意在脸上冷冰冰地,胡乱地拍。

**

同志社内。

陈子珍面前放着一本摊开的《五年科举三年模拟》,一边咬着掉渣的油饼,一边神情轻松地看了下去。

早在几天之前,吴朋义这个社长就曾向他们大力推荐过这本《五年科举三年模拟》了。

不过又是一本程文嘛,陈子珍如此想着,颇有几分闲适自在地往下看去。

然而,越往下看,他心里就越惊,面色随之沉凝了不少。手上的饼不知多久没再啃过了。

这……这……!!这上面的时文得有解元……不不不,会元水准……

不!这其中有两篇简直就是进士,甚至说是状元的水平!

越县的县衙内。

越县的知县赵敏博结束了一天的公务,闲来时,顺手翻了翻案边新出的这本《五年科举三年模拟》,作为这越县的父母官,看着看着却忍不住睁大了眼,倒吸了一口凉气。

将这封面上的署名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眼。

三五?

赵敏博的神色也渐渐沉凝,他们越县何时出了这么个人物?!这是学子还是夫子?怎么从未听说过?

非止县学生、同志社的社员、赵敏博等官吏,越县内其他大大小小的私塾也无不被震动了。

这也难怪,毕竟张幼双默写下来,经过整理分析归纳的都是明清两代状元会元的科举文墨,其中不乏王鏊等八股文名家。

却说这本《五年科举三年模拟》初时在市场上不显山露水,但没过多久就在坊间掀起了一股汹涌的热潮,凡是看过的都说好。

一时间,洛阳纸贵,“三五先生”在书中所说过的话被众多生员被封为圭臬,《五三》其下死忠粉无数。

当然人红是非多,死忠粉多了,喷子也多了。

伴随着大梁举业日益功利化,N年前,甚至还就这引发了一场激烈的“义利之辩”。

“德业派”和“功利派”打得不可开交,“德业派”鄙夷“攻利派”举业只为发身科第爵禄,奉时文套路为圭臬,甚至不知经史为何书。

功利派则不屑于德业派这般迂腐清高的作风。

可想而知《五三》甫一上市,“三五先生”瞬间就被打为功利派,被德业派看不起。

引来“邪说诐辞,投机取巧,坏人心术!”诸如此类巴拉啦一顿狂喷。

张家的生活却有些不好过了。

别人不知道,他们还能不知道吗,这“三五先生”就是张幼双啊。

可这话他们说出去也没人信,反倒还嘲笑他们是疯了。

自己养的儿子“烂□□无虫用”,还妄想着癞□□吃天鹅肉和这三五先生攀关系,乱认儿子。

张大志夫妻俩可谓是有口难言。

一回家看到安哥儿吵着要吃糖果子,这一副不学无术的土皇帝的模样,更令张大志气不打一处来。

听说光这一本书,张幼双分红就能分上数百两银子呢!

为了这事儿,夫妻俩更是吵了好几架。

张大志指责周霞芬把安哥儿宠坏了,逼走了张幼双。

周霞芬也是舌根发苦。

她怎么知道自家灰扑扑的女儿突然间摇身一变,变成什么那些秀才举人老爷都尊敬的先生了!

张大志不这么说倒还好,周霞芬还能一门心思认准了安哥儿将来是有大出息的。

如今张大志天天这么说,周霞芬看着安哥儿这没出息的模样,心里也升腾起了怀疑。

他们这一家把钱全都砸在了供安哥儿念书上到底有没有用?

怎么张幼双没念过书却做出了这么大的学问呢。

事到如今周霞芬悔得肠子都青了,真是猪油蒙了心,这么一颗明珠落到家里偏被她当成了土疙瘩。

安哥儿最近的生活也不好过。

他发现张大志和周霞芬对他的态度再也不像从前那样了。

爹动辄打他骂他,娘渐渐地也不再管了,反倒是总偷偷躲在张幼双屋里头哭。

又哭又闹这招也不再好使,家里的好菜也不放在他一人面前了。

有一天,他眼睁睁看着那盘红烧肉被周霞芬拿远了,放在张大志面前,他当着周霞芬的面摔了碗筷大哭大叫,却被张大志一拳打断了鼻子。

他哭得撕心裂肺,想喊周霞芬,却对上了周霞芬失望的目光。

不就是一盘肉么!自己爹吃都不行了吗!真的是惯子不孝吧!

安哥儿隐隐约约意识到,从前的好日子远去了,他再也不能像从前那般嚣张跋扈了。

不过爹娘肯定还是不敢拿他怎么样的,他们还要靠他来养老。

都到了这地步了,还指望他长大了来养他们吗!他简直恨死他们了!他们做梦去吧!

四年后。

吴朋义刚踏进张幼双那间狗窝的时候。

一眼就看到了少女发如蓬草,风风火火,在锅碗瓢盆里叮叮当当忙得不可开交。

地上的某幼崽哭得嗓子都劈哑了,这不负责任的娘随手塞了个拨浪鼓叫他抓着,又蹭蹭蹭地跑回了厨房。

看得吴朋义一时无言,嘴角狂抽,叹为观止。

所以说张幼双当妈果真不靠谱么!

张衍是遭了什么罪才投生到了她肚子里。

片刻,一个脑袋从厨房里探了出来,头顶上那一撮呆毛迎风招展,张幼双无不惊喜地说:“诶你来了!”

吴家二少爷认命地叹了口气,抱起了地上的人类幼崽,耐着性子开始哄孩子。

事实证明,少年当义父果真不靠谱,没哄一会儿,吴朋义脸上的青筋顿时就欢快地跳了起来。

桃花眼睁大了,愤怒控诉。

“他怎么还在哭!”

张幼双在厨房里喊:“你把他抱起来走走!”

吴朋义与怀里这幼崽大眼瞪小眼,对视了半天,试探性地跑起来走了一圈儿。

那长长的眼睫一颤,还挂着眼泪珠子,猫儿眼红通通的,却真的不哭了。

小崽子皮肤白,眼睛大,睫毛又长又翘,头发又黑又硬,发量惊人,颜值无可挑剔,妥妥的男神预备役。

就是都三岁多了还不会说话,张幼双和吴朋义都疑心他是个哑巴。

“别说,你这儿子长得还挺俊俏。”

“是吧?”张幼双在厨房里听见了,傻乎乎直乐。

吴朋义昂起下巴,趾高气扬地说:“就是没我好看。”

张幼双叉着腰:“和小孩比美你无不无耻?”

吴朋义逗弄了一会儿张衍,神情突然沉重了下来:“衍儿还不会说话吗?”

“没呢。”

吴朋义不可置信地问:“你就不急?”

张衍出生之后,这个二逼富二代似乎为自己空虚的精神生活找到了新的乐趣,日益沉迷于各色育儿宝典之中,其热情堪比在玩什么模拟人生之类的捏人小游戏。

这寻常人家的小孩儿四五个月就会咿咿呀呀了吧,张衍这都三岁多了怎么还没个动静?

张幼双把饭菜都端上了桌,顺手在围巾上擦了擦,接过了张衍抱到怀里。

“急什么。”张幼双没心没肺地表示,“生都生了难不成还丢了吗?”

吴朋义一阵无言,憋了良久,这才憋出来一句“我靠”!

和张幼双待久了,虽不知道这“我靠”和“你妹”还有“卧槽”究竟是何用意,但说起来竟然还莫名上瘾。

张幼双哄小屁孩儿似的,往吴朋义手上塞了一双筷子。

“吃饭了吃饭了。”

吴朋义眼角抽搐地看着张幼双舀了一勺炖鸡蛋,摁到了饭碗里,飞快搅了搅,让鸡蛋与饭米粒包裹成黏糊糊的一团,又快准狠地塞到了张衍嘴里。

张衍这回也不哭闹了,乖乖地吃起了饭,那双眼睛,眼白是鸭壳青,眼珠是棋子黑。

吴朋义一阵恶寒,收回视线,抱着自己的碗乖乖扒饭。

垂着眼睫一边夹菜,一边状似无意地问:“我说你这个月的稿子写好了没。”

张幼双一手抱孩子,一手抱碗,一脸警惕:“你果然是来催稿的!我们之间的友情呢!”

吴朋义一脸淡定:“被我大哥吃了。”

可能今天这菜还颇为对这位少爷的胃口,酒足饭饱之后,吴朋义大手一挥,哼了一声,十分傲娇地又宽限了她几天。

张幼双分外感动,亲自将这位小少爷送到了门边,用力挥手告别,结果一转头就和出来倒水的何夏兰撞了个正着。

何夏兰:……

四目相对之间,大眼瞪小眼,分外囧囧有神。

何夏兰嘴角一抽,望了眼走远的吴朋义,又看了眼张幼双。

十分无奈地叹了口气,她能说她已经习惯了么。

这张娘子人倒是挺好相处的,就是略不自爱了点儿。

回家里,何夏兰还有点儿耿耿于怀。

无他,主要是心疼孩子。

“唉,你说衍儿这多俊俏的孩子,怎么生下来就是个痴儿呢。”

“我听说这些姑娘年轻的时候吃那些药啊,吃坏了身子,否则这得多灵秀一个孩子。”

祝成业知她脾性,坐在院子里编箩筐,头也不抬:“你啊,你这张嘴还是少说两句吧,免得让人家听见了。”

“我劝你有这闲工夫,还不如把精力多花在保儿身上。”

何夏兰心想也的确是这么个理,也不再多话,就是心里嘀咕,张幼双哪里是个当妈的样。

家里保儿吃的胡桃肉还剩下一点儿,盘算着哪天给送过去,让衍儿补补脑。

就是这事儿还不能直来直往,得挑个含蓄委婉,又不伤张幼双自尊的法子。

所以说自己在何夏兰眼里这风流渣女形象已经洗不清了么!

张幼双在门口偏着脑袋思索了一会儿,又果断蹭蹭蹭跑回了屋。

对着这一地狼藉和坐在狼藉中的某人类幼崽,斗志昂扬地攥紧了拳。

将幼崽崽抱起,张幼双眨眨眼,无不温柔耐心地说:

“崽啊,叫声娘听听?”

张衍那黑黝黝的大眼睛静静地看着她,

……好像的确不是太聪明的亚子

张幼双不厌其烦,循循善诱:“niang——娘。”

张衍继续眨巴眨巴眼睛。

张幼双……

靠!她还就不信了!

张幼双同学越挫越勇,小宇宙熊熊燃烧,势必要引导张衍同学开口讲话。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天都黑了,这一下午基本上就交代在了这上面,而进展为:0

张幼双垂头丧气,十分惆怅。

张衍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似乎不懂她为什么这么惆怅,想了想,果断拿起地上的拨浪鼓递给了她。

张幼双吃了一惊:“给、给我的?”

张衍把拨浪鼓往她手里一塞。

张幼双瞬间泪目,大为愧疚,果断一把扯过了张衍一顿凶残的狂吸猛亲。

张衍也不挣扎,乖乖地任由她揉捏。

这小崽子打小就乖巧,就是黏她,离了她就嗷嗷哭。其余时候都迷之冷静从容。

可能是有点儿嫌脏,张幼双刚把他放下,他自己拽着袖口擦了把脸上的口水印子,蹬蹬蹬自己跑去玩自己的。

张幼双叹了口气。

怎么别的小说女主带球跑画风都是什么“天才宝贝,总裁爹地,俏妈咪”,到她这儿就成了这个神奇的画风。

……总不会是当初吃打胎药真把脑子给吃坏了吧!!

没片刻,张衍又蹬蹬蹬跑回来了。

张衍出生的时候却缺斤少两的,身子骨偏弱,走的是纤细精致挂。

发量惊人,乌黑的头发被张幼双梳了个短款的妹妹头,齐刘海。

由于尚且稚嫩,眼型还是圆圆的猫眼儿,眼角微微向上翘起,颇有些沉稳凌厉的气势。

小孩儿皮肤雪一样的白,眼睛黑,睁着眼睛看着她,又指了指自己的嘴。

张幼双:“要吐?”

张衍轻轻地“嗯”了一声。

张幼双立刻认命地去给他端痰盂。

张衍他身子虚,刚出生的时候像只猫儿似的,又瘦又小,肠胃不好不是拉就是吐。

张幼双她第一次带孩子又没经验,又没沈兰碧女士在身边儿帮衬,好在有何夏兰嘴硬心软地帮着指导,故而,虽然何夏兰女士对她的生活作风颇有微词,张幼双也全然当作不知道。

她其实真的算不上个多负责的妈,沈兰碧女士和张廷芳先生都是高知分子,张幼双她打小家庭就优渥,人也比较聪明,可以说从小就泡在蜜罐子里长大,二十好几了,还每天丢三落四,天天被沈兰碧女士戳着脑门儿数落。

有时候她坐在桌子前埋头写了一天的稿子,等想起来,张衍已经又拉又吐到一摇篮都是各种秽物,张幼双愧疚得整个人都不好了,颤巍巍得像拎猫儿似地把他拎起来,小崽子都拉虚脱了,提都提不动。

估计是幼年的噩梦导致张衍他如今十分讲究,吐一定要吐在痰盂里。

他第一次吐在痰盂里的时候,张幼双把痰盂端走到外面清洗。

第二次第三次吐的时候慌忙要找地方,她把痰盂端出来的时候,他才肯蹲在痰盂前吐。

张衍乖乖蹲在痰盂面前吐,黑发耷拉在耳朵边儿,简直宛若只肤白貌美毛顺的美貌白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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