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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第 86 章

她的嘴唇翕动,嗫嚅了下道:“是不是我活着,对你来说是种折磨?你是金刚,存在了百万年,只差一步便会回归正途,我?和白准不是你的对手。如果你的本意,是想让我?像花屿一样灰飞烟灭,那很简单,我?可以让你如愿。只求你别再为难白准了,看在过去你们曾经亲密无间的情分上。”

他愤然望着她,脸上神情从震惊转为讥诮,“真是伟大的情操啊,为了爱情舍生忘死,我?没有看错你。”那嗓音高高吊起,带着无比揶揄的味道,“我?倒希望白准也有?这份决心,毕竟三个人里,终要有?一个人先退场,才能结束这场闹剧。”

他的话很清楚,在他看来那个退场的人必须是白准,不作第二人想。所以这次她是来对了,看清哪怕退回天极城,也无法平息这场干戈了。

“你很恨我,是吗?”她一震衣袖,袖中激射出一道光,金刚杵被光晕包围,悬浮在半空中,“如果让我死在你的法器之下,是不是就能平了你的意,你可以好好走完这一世,然后回到梵行刹土,继续当你的不败金刚?”

他仰起头看,直立的法器飞速旋转,手柄上金环琅琅,越转越快。忽然调转过器身,向她眉心?击去。他心?下大惊,来不及念诀,扬手狠狠一挥,把那金刚杵拍出去几丈远。

“你疯了吗?”他惊魂未定,厉声呵斥,“死在杵下元婴就彻底散了,你大半夜的来,是为了吓唬我吗?”

她嘴角噙着笑,“尊者,我?不是花屿,你可看明白了?”

他的脸色变得煞白,“你想让我?回到须弥座上去,可你不知道,我?已经回不去了。”

两个人如对垒,分站在大殿的两掖。他眼里死灰一片,沉沉的哀痛,并不比当初失去花屿轻上半分。无方心里没底,不敢确定这么做能否让他看清现状。他的样子让人不忍,但没有当头棒喝,势必会无止境地纠缠下去,这样于他和白准,都是一场灭顶之灾。

各人自有运数,悟道时神佛常会说这种话。就是因为这话,给?了莫大的宽宥和空间,在尚未闹得不可收拾前,不会有?人来插手他们的纠葛。然而不可收拾了,为时已晚,所以他们现在是孤军奋战,只有自救。

她说得斩钉截铁,“我?不惧死,花屿可以为尊者入轮回,我?也可以为白准散尽元婴。本来煞就没有?前?生来世,就当石作城里没有过我?,这样尊者的心?结就可以解开了吧!”

他瞪着她,怒极了,真恨不得掐死她。她以为拿自己要挟他,就能够让他退让吗?她打错了算盘,越是如此,他就越恨白准。如果不是尚有?几分顾忌,他立刻就可以了结这场恩怨。说他执念深,确实深,克制了几千年,还不够使他癫狂吗?

她却像放下了包袱似的,瞥一眼孤伶伶躺在金砖上的金刚杵,向他合什行了佛礼。

“金刚杵破一切虚妄,愿尊者早拾菩提心,别再纠缠于既往了。”

她转身走出光明宫,檐下宫灯照亮她的背影,他死死盯着,肝胆俱裂,“无方!”

她没有?回头,长长叹了口气。当初石作城满城被屠,她的降世有?花屿的一份功劳,她心里知道。她曾经在一座空空的院落里游荡,看见院子里的水井,看见墙上悬挂的画,画上的姑娘巧笑倩兮,她没来由的满心惆怅,仿佛和什么失之交臂,那是花屿残存的记忆。可她不是花屿,或者说不单是花屿,更是千千万万不甘和愤怒的凝集。金刚可怜,谁又来可怜她和白准呢。结成连理不容易,白准傻乎乎的,他没有金刚的恒心?和耐力,受过委屈后除了哭,大概只剩搏命了。

她从大明宫走出来时,令主已经淋成了落汤鸡。伞落在他脚旁,据说是等得心?累,没有力气举伞了。

“你再不出来,我?就打算冲进去了。”他从上到下把她捋了一遍,“他有?没有对你动手动脚?敢借着认亲吃你豆腐,我?现在就弄死他,反正他的道行还没有完全恢复,我?未必打不过他。”

“然后呢?麒麟弑主,四海八荒追缉你,我?们没处躲,被捉住了下场会很惨的。”

令主不说话了,低着头,沉默良久后道:“其实我?不怕入魔,为了保护娘子黑化,我?黑得光荣。”

天劫呢?天劫无处可躲。万年的麒麟,只要完成这趟任务就能修成正果,她不能让他功亏一篑。

“回家吧。”她转头看东方,东边隐约泛起了白光,天快亮了。

回到飞来楼,惦记去看一看瞿如。经过窗外时令主忽然顿住了脚,惊恐地看了无方一眼,结结巴巴说:“男……男人有?时候……比较……比较冲动,阿茶以前?是个多么桀骜不驯的少?年啊,自从沦为小鸟的奶妈,天天给?她喂奶续命……喜欢的人能看不能吃,这种痛苦我知道。那个……”他别别扭扭说,“小鸟一定不会怪他的,情到深处嘛。况且她志在全魇都,阿茶也是魇都一份子,应该……比较享受吧。”

他莫名其妙说这些话,无方完全不明白他的意思。呆滞地定眼看他,他眼神乱飞,最后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瞿如的房间。她才发现里面铺板嘎吱作响,听上去动静奇大。

这还了得,不要脸的蜥蜴敢奸/尸?她火冒三丈,冲上去对门就是一脚。砰地一声,门扉撞击墙壁发出骤响,她率先迈了进去,身后的令主捂住自己的耳朵,一只犄角先探了探,然后才露出一双眼睛,怯声怯气叫了声璃宽茶,“你做人的良知呢?”

床上的璃宽怔着两眼,一脸木讷。手里还拽着瞿如的胳膊,因为怕她躺久了关节僵硬,经常会给?他做一做拉伸。现在是怎样?难道他做错了?脱手松开小鸟的胳膊,举起两爪晃了晃,“我?什么都没干。”一面扯开自己的袍子给?他们看,底下端正穿着长裤,要是像令主似的弄条大裤衩,裤管太大,还真说不清了。

原来一场误会,令主笑得讪讪,“我?就说嘛,本大王的手下,怎么能干这种龌龊的事呢。”

无方鄙夷地撇了下嘴,要不是他神神叨叨,她也没往那上面想。

看看瞿如,一个空壳而已,守着也是老样子,她灰心丧气,“昨晚那些煞火往哪里去了?”

令主凝眉摇头,“这三千世界处处可以藏身,今晚我?往东追上几千里,沿途打听,总会有?消息的。你哪里都别去,就在飞来楼等我?回来。”

她说好,晚间送他出门后,便在楼上拈香打坐。可是长安城中忽然起了变故,璃宽茶慌慌张张进来,指着外面说大事不妙了。她起身到廊上看,外面火光冲天,空中盘桓着絜钩①、钦原②和其他不知名的怪鸟。俯眼观城中,地上罗刹妖鬼横行,百姓哭声震天。这赫煌的帝都,不知何时变成了人间炼狱。

作者有话要说:①絜钩:状如凫而鼠尾,善登木,见则其国多疫。

②钦原:形状像蜜蜂,大小像鸳鸯,蜇中鸟兽鸟兽会死,蜇中树木树木会枯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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