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幻境里看见的那个死去的铸剑师，就是他的兄长。

那个少年，就是沈老庄主。

即便过了那么多年，少年的模样也一直没有怎么变，只是多了皱纹，多了几分沧桑。

沈老庄主默然许久，轻轻长叹，“我知道兄长是被魔噬心，才造出了那把灭世魔剑。只是他死去，并非元气耗尽。他只是太悔恨了，恨到没有办法面对我们，才选择了涣散元神，让自己魂飞破灭，连转生的机会都没有留给自己。”

阿璃微愣。

沈老庄主说道，“虽然他造出了魔剑，可在我心中，他依然是最好的兄长。”

阿璃点头道，“是。罪魁祸首是魔，而不是沈老庄主的兄长。”

阿璃迟疑片刻，又问道，“沈老庄主见过那个魔头吗？”

“魔君？”沈老庄主说道，“见过，还交过手。”

“他真的很厉害吗？”

“不厉害也不需要九州数千门派倾尽全力来抗衡。”

简单一句话阿璃已经明白了。

沈老庄主问道，“你也在幻境中见到了他？”

“嗯，一个长得十分俊朗的青年，看起来跟平常人没有什么两样，面貌甚至更加良善。”

沈老庄主摇摇头，“这就是魔的狡猾之处，也是最为可怕的地方。它们本无性别，却可以幻化成九州任何的人，任何的东西。”

阿璃想了想，“也就是说，它可男可女，可人可兽？”

“对。”

“既可吞噬人心，又可幻化人形……那是不是一旦被它们模仿了，就连身边的人都可以骗过？”

沈老庄主点点头，“好比我，如果魔要变成我，你又如何分辨得出？”

阿璃细想这后果，不由寒毛竖起。

“要对付魔，修为的高低很重要，但如果心中不够强大坚定，再高的修为也没有用。”

“那如果我意志坚定，是不是就等同于获得了一半的胜算？”

“确实。”

这时孙清也从院子里过来了，自从昨日和沈问天争吵过后，她就不愿见他。

她脚步匆忙，见了阿璃便问，“你可有哪里受伤了？”

言辞恳切，满是暖意。

暖得阿璃都想叫她娘，可惜这不是她的娘亲，是沈潇的。

孙清关心她，大概也是因为她是点天灯之人吧。

那换做是亲娘的话……她应该在她被困幻境时，就一直等在魔剑旁边的。

阿璃简直腻烦了自己这种总是忍不住想要得到亲情的幻想。

她笑笑，“我没事，谢谢沈夫人关心。”

孙清蹙眉说道，“不要离那魔剑那么近，那是不详之物。”

“嗯。”

孙清关心一番，这才放开她的手，对沈问天说道，“我有话想与你说。”

沈问天见她终于理睬自己，忙道，“夫人请说。”

孙清目光平静，说道，“我不回娘家，也不为难你，也不再逼你。你是一庄之主，我不能为了潇潇如此自私，非要你取那桡骨，所以还是取我的骨吧，庄里有那么多名医，我不会有事的。”

这一番话各种大起大落，仿佛从山上滚下来又升天然后又坠落。

沈问天不由痛苦，“夫人何必执着点天灯呢？”

孙清说道，“这是我能见到潇潇，和她说话的唯一办法，也是唯一能补偿她的。”

“这根本不是补偿，你不过是……”沈问天气急，终于不再回避这个问题，“你不过是想要自己的良心好受一些，以为这样就能弥补潇潇。可潇潇她已经死了，她根本不会活过来。”

“我知道。”孙清并没有因他的当场质问而死心，而退步，“你的心里只有山庄，还有那一堆冷冰冰的兵器，你怎会知道我心里的苦。你觉得我做这些是在让自己的良心好受些，那是因为你不懂一个做母亲的心。”她看着他，缓缓说道，“如果我有半分是为了自己，就让我雷劫盖顶。”

沈问天一愣。

这誓言对修仙者来说，是最恶毒的。

沈问天终于明白了，他重重叹气，“取我的桡骨吧。”

“不必劳烦沈庄主，取我的。毕竟我是个无用之人，你还要打理整个山庄。”

话里已经很是冷漠，听得沈问天万分难受，劝道“你的骨头不如我的坚硬。”

阿璃忍不住说道，“没有性命之忧的话，取沈夫人的未尝不可……”她见众人都看向自己，说道，“魔已有复苏的迹象，假设它在这两年真的活过来，又带着百万魔族大军践踏九州，那沈庄主是万万不能缺少的领军人。到时候九州各大门派的兵器供给，还是需要炼剑山庄。”

沈问天在这上面没有谦虚，“确实是。”

“所以如果沈庄主这两年不在其位，恐怕会军心不稳，对九州来说，很危险。”

沈问天又道，“可是我夫人的桡骨恐怕难以支撑天灯。”

阿璃问道，“那可不可以取沈夫人的桡骨，但是像锻造兵器那样，让它变得更坚硬呢？”

几人豁然开朗，沈老庄主说道，“此法大概可行，毕竟书上只说，要至亲桡骨做支撑，并未说过不可炼制。”

孙清已是激动，“那就快取吧。”

沈问天说道，“可万一不行？”

“我还有另一根。”

沈问天微怔，他没有想到妻子为了见女儿的决心这样坚定，他却还在怀疑她是在为了自己的良心。他叹道，“是我太自私了，还错怪你了。”

孙清摇头，“自私的是我。”

阿璃插话说道，“是母爱并不是自私，沈庄主将山庄放在第一位，也不是自私。”

夫妻二人相视，是理解，也是在互相扶持。

阿璃想，失去独女的他们，想必心里都不好受。

再这样吵吵闹闹，就更悲伤了吧。

他们还在商议如何取桡骨，阿璃已经出来了。

不听还站在门口等她，不喜欢听家长里短的他没有进去，可也没有走。

阿璃都有一种错觉了，好像无论在哪里，她总能第一眼看见不听。

这种感觉着实让她动心。

可不听会一直这样吗？不会又像度师叔一样，在她喜欢上他的时候，又将她推下悬崖吧？

阿璃极力压制着这种心动，唤声，“不听。”

不听偏头看她，“点天灯危险吗？”

“不危险。”阿璃笑问，“要是危险呢？”

不听说道，“那我现在就将你掳走。”

阿璃失声笑了起来，抓了他的手说道，“我饿了，我们去厨房找吃的吧。”

不听微顿，阿璃牵了他的手。

不是扯袖子，不是抓手腕，是握了他的手。

瞬间心跳得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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