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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第 55 章

阿南气结,大喊了一声:“沈少将军!”

沈沉渊抬眸。

顾宁也跟着看他。

阿南:“要不然还是听上一两句?”

顾宁:“......”

阿南心道这不能怪自己没骨气,沈沉渊明明顶着一个将军的头衔,行径却活像是个土匪头子!

沈沉渊刚来苗寨的时候客气极了,一来就找上阿南,说有要事找他帮忙,言辞恳切。

阿南到底还是见的世面不够多,见沈沉渊这幅模样,真信了他是个好说话的,也不顾忌什么了,任凭沈沉渊怎么说,就是不松口。

就这么过了好几日,有一日,沈沉渊把他叫来,阿南以为这人还要继续劝自己,正要开口让沈沉渊别白费力气了。没想到这土匪头子二话没说,冲后头摆了两下手,后院呼啦啦冲出来几个大汉,阿南人都没看清楚,直接就被套在了麻袋里。

阿南:“......”

再一睁眼,已经在这个暗室中了。

顾宁臊不起这张脸,伸手把沈沉渊往旁边推了推,看着阿南道:“你继续说吧。”

阿南顶着一侧冷冷的目光,咽了口口水,勉强开了口。

“寨民们一开始看见这女人还有些慌张,后来就是愤怒了,觉得自己错看了人,把这么个蛇蝎心肠的招进了寨子里,那女人看清寨民们手上抱着的是什么,一下怒了,直接就冲你来把襁褓给抢走了,护在怀中恨恨地盯着那些人。”

“寨民们人多,也不怕她,直接就上去抢,那女人看着瘦弱,劲却不是一般的大,好几个壮年男子上去拉她那个襁褓,都没能让她松开手。”

“这么争执下去也不是个法子,正当寨民们想着用个什么讨巧的法子时,这女人看着襁褓中死了的那个孩子,突然掉下泪来。”

阿南说到这刻意停顿了一下,双眼期待地看着面前顾宁。

顾宁也捧场,立刻接口问道:“她不会要说自己有什么苦衷吧?”

阿南眼睛一亮,“聪明!”

沈沉渊在旁边与有荣焉地哼了一声。

阿南自知扰了这祖宗的好事,没敢看他脸色,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这女人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扑簌簌落个不停,寨民们看这场面也有点傻了,个个都讷讷地不知道该做作何反应,就在这个时候,这女人突然扯着嗓子吼了一声:‘你们要把我的孩子带去哪儿?!’”

“她红着眼睛,神情骇人,寨民们一时竟不敢说什么,也没上去继续跟她抢那个襁褓了,这女人往门口退了几步,警惕地看着寨民,趁着他们不备,一溜烟跑没影了。”

顾宁皱眉,“跑了?”

阿南点了点头。

“那后来是怎么.......”顾宁一头雾水。

阿南接着道:“寨民觉得这个人太邪,追出去意思意思地看了几眼,也就作罢。寨子议论了大半个月,说什么的都有,但大部分还是猜这女人哀痛过度,连带着心智也不正常了,如此过了几个月,寨民们渐渐把这事放下了,这女人的事也极少有人提了,谁知就在这当口,这女人又回来了。”

“她不是一个人回来,手里头还牵着一个三岁的男孩儿。”

沈沉渊在一旁支着下颌,懒散道:“是陆超?”

这祖宗主动发问,阿南怎么躲也躲不过去了,硬着头皮应道:“正是。”

“寨民们都惊了,实在没想到这女人还会回来,一个个瞪着眼睛看着她从土路上走过,这女人顶着寨民们这样的目光,还能面色如常,拉着小孩的手不紧不慢地走着。”

“好半晌之后,寨民们总算回过神来了,都不愿意这个人留在寨中,但也不愿意跟她打交道,就推着我爷爷过去跟这女人说清楚,要她赶紧收拾了东西滚出去,也不知道她跟我爷爷说了什么,我爷爷出来之后,竟然准了让她留在寨子之中。”

“但我爷爷是寨主,寨民就是不乐意也没法,就这样,这个女人和她带来的那个小孩就留在了寨子里。”

“寨主开口,寨民们说不了什么,但暗地里还是不待见她,平日里都躲着她,连带着那个小孩,也都被人指指点点的。陆超小时候不懂这些事,扬着小脸到处找人玩儿,但寨子里的其他小孩都被爹娘嘱咐过,说陆超来路不明,让少跟他来往。”

“就这样,其他小孩结成一伙把陆超孤立了起来,我——”阿南神色歉疚,“也是其中一个。”

这种事情顾宁没办法说什么,只是看着阿南,等着他接着往下说。

阿南缓了一会,继续道:“陆超懂事懂得挺迟的,就我们这样的做法,他也只是伤心一小会,等那股劲过去,又来追着要跟我们一块玩儿了。”

“直到发生了一件事,那件事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跟寨子里的人说过一句话了。”

顾宁听他说完那件事后,半晌没出声,桌上支着的烛火“啪”地跳了一下,她这才回了神。

阿南低垂着头,顾宁神情复杂地看着他,“就算你跟我讲了这种事,我该下手的时候也照样不会手软的。”

阿南没吭声,只是呼吸明显急促了些。

沈沉渊在旁边看着,修长的手指轻轻敲了两下桌面。

阿南胸口剧烈起伏,猛地抬头看着顾宁,“你们城里人的心真黑!”

顾宁:“......”

沈沉渊的手上动作一下停了,他看着一脸怒色的阿南,冷冷道:“你希望顾宁放过他,不过是因为你对他有愧疚,可你记清楚,顾宁不是,她没有任何对不起陆超的地方。”

阿南一窒。

沈沉渊冷冷道:“你要真像你说的那么愧疚,早些时候又干什么去了?若不是我找上你,你以为自己会出那个寨子吗?”

阿南面色紫涨,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沈沉渊:“既然自己做了小人,就别再指望其他人做圣人。”

阿南面色萎顿,彻底不出声了。

顾宁偏头看着沈沉渊,心情复杂。

这句话本身没什么问题,可由沈沉渊这么义正严辞地说出来,她一时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这人严于律人宽于律己的本事简直可怕......

沈沉渊手段老辣,上一世二人交手无数,顾宁没落着过几回好,常常被他算计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有一回顾宁被他抓到把柄,给带去了绥远候府,沈沉渊这不要脸的,低头想了想,然后自己在榻上躺好了,冲顾宁招了招手。

顾宁当时气急了,以为这人要用那种龌龊的法子羞辱他,不动声色地握着袖中的短刀靠近。

然后她听见沈沉渊道:“来吧,一根一根数我的睫毛,醒来之后报给我。”

顾宁:“......”

这是人能想出来的事?!

沈沉渊见顾宁不动作,打量了一下两人之间的距离,凉凉道:“坐得那么远,你能看清什么?要是没数清楚,干脆别回去了,就留在我府上专门做个数睫毛的丫鬟,我养着你。”

顾宁眼中喷火,站起身来——

往沈沉渊身边靠了靠。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她实在是惹不起这祖宗。

沈沉渊不是跟她开玩笑,他确实干得出来这种事。

于是顾宁一介幕僚,辰王手下有头有脸的人物,就蹲在沈沉渊床前给他数了半个时辰的睫毛。

回来的路上,那些一块被抓去的同僚观察着顾宁的脸色,小心翼翼问她发生了什么事。

顾宁无言以对,只是不住地摇头。

同僚得不到回答,只能自己思量,片刻后恍然大悟,一脸痛色地看着顾宁,“辛苦你了!顾宁,辛苦你了!”

顾宁顶着他们敬佩的目光,一头雾水。

到最后她也没问出来到底是辛苦自己什么了。

只是此事之后,顾宁发现,她在同僚之中的名声莫名其妙好了起来。

那事过了之后,顾宁老实了许久,就差没把谨小慎微这四个字刻在床头,只是她万万没想到,人不找事,事它自己会找上人。

顾宁一个同僚犯到沈沉渊手上,沈沉渊过来抓人,竟然顺带着把她也给带走了。

顾宁:“?”

她站到沈沉渊面前的时候,整个人都是茫然的。

顾宁看看那个同僚,又看看沈沉渊,一脸困惑:“这事......和我没什么关系吧?”

是吧?

沈沉渊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并不言语。

顾宁不懂他什么意思,又不敢掉以轻心,捏着一把汗,就等着沈沉渊怎么说。

沈沉渊把茶盏“喀”的一声放下,顾宁心里也跟着咯噔了一声,警惕地看着面前的人。

沈沉渊冲她笑笑,以目光点了点旁边瑟瑟发抖的顾宁同僚,“他说是你支使的。”

嘴被捂着的同僚闻言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沈沉渊。

沈沉渊面色如常,一眼都没给过去,只直直地看着顾宁,等她给个交代。

顾宁绞尽脑汁地回想前事,确定这人跟自己没什么冤仇,实在没什么理由这么迫害自己,然后才小心道:“我支使的?”

沈沉渊抬眸看着她,“对。”

这个时候,押在边上的同僚“唔”了一声,挣脱捂着他的那只手,“我没——”

话刚出口两个字,沈沉渊一个眼刀扫过去,这人一下就噤声了,低着头不敢往沈沉渊那边看。

只是两只眼睛还跟抽了一样眨动,企图给顾宁通风报信。

顾宁跟他没那么默契,实在理解不了那人到底是要表达什么,干脆横了横心,直接去问沈沉渊:“你究竟想怎么样?”

沈沉渊嘴角微微弯起,冲影卫打了个手势,那两人心领神会,恭敬地应了一声“是!”立刻就把同僚给压下去了。

整间屋子只剩下顾宁和沈沉渊两个人,顾宁听见沈沉渊清了清嗓子,心中一紧,暗道怕是来者不善。

她稳着心神,听见这人道:“听说你近日在学丹青?”

顾宁:“......”

顾宁听他这么说,倒是稍微放了一点心。

这人八成是觉得自己学丹青是要用来使什么坏。

顾宁斟酌了一下,挑了个最稳妥的说法:“不怎么样,不过打发日子罢了。”

这里头真没什么阴谋,为这事把她弄来,没必要,真没必要。

沈沉渊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问:“学得怎么样了?”

顾宁脑子里转了千百转,撒了个谎,“不怎么样,师傅说我没有天赋。”

沈沉渊又问:“人像画得怎么样?”

顾宁心中一凛,暗道来了来了,这人费这么一大番周折怕就是为了这一句话。

她谨慎道:“不怎么样,最不擅长的就是人像,画谁不像谁。”

这样说,应当就没什么问题了吧?

“是么?我怎么听沈延说,”沈沉渊抬眸,“你画他画得挺像的?”

顾宁在心中把沈延狠狠骂了一通,相当坚决地摇头否认:“沈延那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就是把你画成他,他那双眼睛也照样看不出——”

“好啊。”

顾宁一脸懵,“什么?”

沈沉渊冲她笑了笑,“你不是说要画我?”

顾宁彻底傻了,愣在原地跟沈沉渊四目相对。

片刻后,顾宁了然,这人估计还是不放心,要亲自试她一试。

顾宁想清楚其中的来龙去脉,坦然道:“行,你把东西摆上来吧。”

一应器具摆上来,顾宁捏着笔,对沈沉渊道:“可能费些工夫,你找个地方坐下来,不必一直站着。”

顾宁一面说一面在脑中计划着待会该怎么画,倒不是要在沈沉渊面前露一手,只是顾宁自觉以她真实的水准,要画差也着实是件难事。

得提前筹划筹划,看等会到底怎么瞎画。

怎样运笔才最能让沈沉渊放下心。

顾宁本事随口一说,却听见沈沉渊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什么姿势都行?”

顾宁心中莫名咯噔一下,犹疑道:“按理说是这样的,但你——”

摆的姿势也别太过火了。

后半句压根来得及说出来

顾宁看着眼前的景象,彻底傻了。。

走出绥远候府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是恍恍惚惚的。

顾宁行尸走肉般走回长平侯府,走到自己房中,灌了自己一壶凉茶,阿婧过来要替她解外衫,隐约听见自己小姐低声喃喃道:“我脏了。”

阿婧手一顿,呜咽一声,直直跪下去了。

顾宁满目苍凉,脸上不见半点血色,“我的眼睛脏了。”

阿婧抹泪的动作一下停了。

顾宁继续道:“真的,你不要不信,我现在重金求一双没有见过沈沉渊......的眼睛。”

那几个字说得极轻,阿婧没听清楚,又不敢问,硬生生把满腹疑问给压下去了。

自此之后,阿婧心中就有了一道不可言说的疤。

后来太子不知怎么知道了这事,也把顾宁叫去,说给他画一副人像,当时沈沉渊就在东宫,听见这话面色一沉,直接抓着顾宁的手腕,硬将人带出了东宫。

沈沉渊面色沉郁,“这种事日后你不要随便答应。”

顾宁双目无神,“反正我这双眼睛已经是脏了,给谁画不是画?更何况......”

顾宁喉咙一哽,“太子不过是找我画幅正经的人像罢了。”

沈沉渊深呼吸了下,面色阴沉,“你这就算眼睛脏了?我身上——”

顾宁生怕这祖宗又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脏了她的耳朵,赶紧打断他,“我不答应又有什么用,太子下令,我还敢违抗不成?”

沈沉渊眼神沉沉,“你只管不答应就是了,太子那里有我。”

·

顾宁想了这么一大堆前事,也不过几息之间。

她长吁一口气,还是忍不住感慨沈沉渊严于律人宽于律己的本事。

他自己做了小人,却要太子在顾宁面前做君子。

啧啧。

沈沉渊把最后那句话说完,也不再多言了,他抓着顾宁的手起身,“走吧。”

顾宁应了一声,跟在沈沉渊身边一块出去,走了几步,她又回头看了阿南一眼,见他还是呆在远处,叹了口气。

外头夜色已深,四下阒无人声,沈沉渊拎着盏灯,拉着顾宁在外院中走着。

顾宁被沈沉渊揽在怀中,脸颊贴着他温热的胸膛,偶尔伸出手,轻声帮沈沉渊指路。

顾宁问道:“太子那里,你准备得怎么样?”

沈沉渊:“前些日子就在忙这事,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

顾宁点头,“那就好。”

她突然想到了方才那件事,在沈沉渊看不见的地方弯了弯唇角,意有所指道:“我近日学了丹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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