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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第 95 章

魏新亭料理完衙署的事,正是一个潇潇雨落的黄昏,值房外挂了许多伞,魏新亭取了一柄撑开,小厮从身后靠近,替他将厚重的防水蓑衣披上,便不怎么回头,径自走出了衙署府邸。

但很快,他在门口的石狮畔停住了脚步。因为在漫天的雨声之中,有一道绝望的饮泣之声正在传来,魏新亭心中讶异,转过石狮,只见身后正蹲着一个妇人。那妇人跪在一片草席上,正在哭泣,见人出来,仰起了脸蛋。

雨水从她洁白的肌肤上冲刷而下,水雾隐隐,露出那一双堪比剪水梨花般的美丽瞳眸,魏新亭起初还瞧不清,令小厮撑住伞,他倾身朝那妇人走近了些。

这不看还好,一看之下,魏新亭登时如遭雷劈。

他整个的身体立刻僵了住,半晌不能动,直至那妇人凝着他,怯生生地唤道“老爷”,魏新亭又是剧烈地一晃,开口,声音已变得无比沙哑:“你……润梨?”

但很快,他又意识到,这并不是孟润梨。

孟润梨是他亲手下葬的,死了也有二十多年了,就算还活着,面貌也不可能如此年轻。面前这妇人虽然也貌美,但相较润梨,脸嫌长了一些,鼻梁过于挺拔,失了典雅温婉的美感,但那一双美眸,却是如此相似!

“老爷……”那妇人跪着,突然攀了上来,伸手去扯魏新亭身上的蓑衣,哭泣道,“民妇杨氏,要状告丈夫不忠,不仅在外边养女人,还企图侵吞我的家产,我的老父不肯,他就、就毒死了我爹,占了我家的祖宅……可县官收了他的好处不肯办他,民妇不得已才求到江宁……老父的尸身都臭了五日了,还没有落葬……求老爷、老爷为我做主!”

魏新亭从震惊之中,这时也慢慢回过神来,听她哭诉,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她所为何来。

面前的这个妇人,自然不可能是润梨。

魏新亭舒了口气,对一旁小厮道:“取点钱,给她。”

说罢,他抬腿要走。

那妇人却哭叫了一声,从背后抱住了他的双腿,“老爷!求你为我做主!民妇别无所求,只要老爷愿意替民妇伸冤,严惩那恶徒,让他为我爹抵命,民妇就愿意跟着老爷为奴为婢……”

听到最后一句话,魏新亭的眉心仿佛跳了跳,他回转过身,见那妇人美眸流眄,含情凝睇地盯着自己,那瞳眸……实在与润梨太过相似!

他勉强压抑下去的心再度为之狂跳,他犹豫了片刻,突然弯腰,伸臂将她从雨中拽了起来,“先随我回馆舍。”

到了休沐的时候,每当这个时候,魏新亭都是要回魏府的,但带着杨氏,他不能回去。孟氏小肚鸡肠,泼辣狠毒,定不能容忍杨氏。何况杨氏有官司在身,还未和离,当务之急是要先替她挣一个清白,脱身出来。

魏新亭带了杨氏回自己平素暂时歇脚的馆舍,见杨氏衣衫单薄,教雨水冲淋了这么久,身上的湿衣紧贴着饱满的胸脯,勾勒出那精美无暇犹如上天所造的姣好的轮廓。魏新亭几乎不敢再看,这是人妇,强占人妇,与禽兽皇帝有何分别?他恨了这二十多年,不能让这恨,和对润梨的辜负,变成一场笑话!

魏新亭拉开了门,朝外走了出去,临走前对杨氏道:“你好生歇着,沐浴之后,便换上干衣。有什么话,明日再说。我先让人去安葬你的老父。”

天色渐晚,魏府的灯被一盏一盏地点燃了起来,孟氏于寝屋中坐立不安,窗外风雨如晦,紫薇花在雨中凄凉地零落委顿下来,这时,她派出去问讯的下人回来了,说是老爷公务繁忙,今日就不回来了。

孟春锦若魂飞天外,茫茫地点了一下头,“哦”了一声,道:“厨房里还有点参汤,你拿了送到老爷的馆舍去吧。”

“是。”

葛二娘子一向对孟春锦最是忠心,当下就领了参汤,冒雨前往魏新亭所下榻的馆舍。

但这一次却结结实实地吃了个闭门羹,阍人说老爷还有些衙署的公文要批,就不见人了,参汤收下了,就请二娘子回去。葛二娘子虽然有几分奇怪,但还未多想,只点了下头,便转身走上了马车,不去讨老爷的烦了。

阍人抱着煨着鸡汤的紫砂炉子,走入书房,告知了鸡汤来历,魏新亭看了一眼,想到间壁的杨氏,咳了一声,沉声道:“拿给杨氏吧。”

阍人便转身出去了。

魏新亭垂下目光,桌上字迹墨水已经干涸,原来不知不觉,他竟已书写了无数个“梨”字!

见到孟春锦那一日,他就如获至宝,这么一个干净的、完好的、还未受到人染指的“孟润梨”,简直令他欣喜若狂。可惜成婚了二十多年,他发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孟春锦愚昧短视,犹如泼妇,发起狠来对他指着鼻子痛骂,完全不给他一丝颜面。与温婉知书、贤惠孝顺的润梨比起来,她是何等地粗俗。

如今来了一杨氏,不但相貌更酷似润梨,连秉性也是如此温柔,他发觉自己那颗死水般的心,如同被什么挠了一下,也不甚重,但就是忍不住地发痒痒。

他需要尽快地让杨氏从她婚姻之中抽出身来。

必须尽快!

魏新亭专心致志地看起了手头的卷宗,找到了命人拿来的关于杨氏所说的案子,方才一路上杨氏都已对他道明,逼他的那个男人,不过是一个六品小官,也敢猖狂至此,魏新亭办了他是轻而易举。何况这件事并不是没有人证,只要有人愿意出来为杨氏撑腰,要拿到人证实在再简单不过。

魏新亭当机立断,不等天亮了,立刻就让人去传话,把人证全都找来。

办好杨氏的案子,只花了两天,两天以后,县官当庭宣布了杨氏之夫谋害她老父的罪行,将其下狱,秋后问斩。同时,准允杨氏与其和离,除陪嫁以外,还要再得杨氏前夫的七成家资。

这结果可谓大快人心,杨氏在公堂之上当场昏了过去。

醒来之时,她望着守候在自己床边温柔体贴的魏大老爷,又是哭又是笑,充满了感恩、激动和恋慕,忍不住就朝他拥了过去。

而魏新亭也再无需忍耐,终于剥了杨氏的衣裳,俯冲而入。

杨氏当场几乎要痛死过去,魏新亭一怔,他知道她美丽年轻,却不知,原来嫁了人的她,竟还是处子。

这个发现简直令他喜出望外,杨氏粉腮挂泪,我见犹怜,拥着魏新亭的腰哭泣说道:“我就是被逼婚的,早就看出那个男人居心叵测,是个登徒浪子,才不肯委身于他,他好几次强迫我,我都拿刀架在自己脖子上,宁死也不从。”

说罢她微微歪头,将青丝堆埋之间的雪肤露出给他看。魏新亭正卡得艰难滞痛难忍,却也依言凝睛看去,果然见道道伤疤,不觉更是心疼。既心疼,还感到几分作为男人的骄傲。

杨氏这是顺着那个男人在夸他。魏新亭怎不感到高兴?这和一见了他便开口唾骂的孟春锦,简直是天壤之别。

再看这张梨花俏面,心旌摇荡之际如见润梨,魏新亭再也忍不住,把这二十多年来最大的一次激情全交托在了杨氏身上。

次日,魏新亭从床帏之间苏醒,只感到一只手,指腹正柔情万种地抚着自己的眉骨,他恍惚之间,犹如看到了昔日年轻美丽的润梨,心中犹如甘泉涌流,对着杨氏,真是怎么疼爱都嫌不够。忍不住抱了她,又要孟浪一番。

但才起了个头,突然,寝房的门被大力地一脚踹了开。

大片天光泄露了出去,只见孟春锦破门而入,魏新亭一怔,立时从杨氏身上抽身,翻了下去,孟春锦见他们这对野鸳鸯果然还在厮混,又见丈夫还勃然的某物,简直污了眼睛,气得脸色煞白差点没晕过去,青天白日了,他们居然还……简直是不知羞耻!

孟春锦大步生风地走了过去,将杨氏一把从床上扯了起来,杨氏柔弱无比,哪里受得住孟氏这腕力,当即跌倒在地,下巴磕在了地上,发出哎哟一声,可怜地望向魏新亭,双眸噙水:“老爷救我……”

“贱妇尔敢!”孟春锦眼眸渐厉,怒意大生,劈手就是一记耳光抽在杨氏颊上。

杨氏粉白的俏面,顿时被打得红肿,她嘴里哭喊着,几乎嘶声,若要分辨,还是能听出来,她喊的是“老爷”,孟春锦简直要掐死她,她也真这么做了。

魏新亭坐在榻上,这时也已平复,冷目盯着孟春锦,原本还感到有一两分的愧疚,见孟春锦如此蛮妇做派,对他心爱的杨氏动手,实在忍无可忍,也下榻道:“住手!”

孟春锦哪里肯听?手下更是用力,杨氏的脸顿时复由红转白,眼中堕泪不住,像是要与他诀别一般。

魏新亭既心痛杨氏如此,又大恨孟氏狠毒,男人的自尊让他无法熟视无睹,魏新亭冲了上去,一把甩开了孟春锦,将柔弱得几乎要倒地的杨氏一把拥入怀中。孟春锦自是大怒,不肯甘休,再冲过来,魏新亭忍无可忍地抬起了右腿,一脚朝孟春锦踹了过去!

“砰”地一声,孟春锦整个人犹如风筝,被撞在了门框上,一个倒栽葱跌了下去,左右婆子大惊失色,连忙身上去搀,孟氏倒在地上,舌头撞破了,吐出一口血来,脑中泛起一阵令人呕吐的晕眩之感,好半晌才坐住,怔怔地望着魏新亭。

“老爷……你打我?为了一个贱人,你打我?”

不可置信,曾经对她那般好的魏新亭,今日竟狠狠在她胸口踹了一脚!

魏新亭一手护着怀里的杨氏,冷目如两支利箭朝她射去,“孟氏,我警告你,我忍你已经多年了,是从前还敬着你,爱着你几分,这才没有纳妾,如今,我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我已忍够了,织云是我一心想要的,我要纳她为妾,你若是还有一点正房夫人的气量,就回去准备好聘礼,张罗好喜事,我要以贵妾来迎她。否则,我今日便休了你这个敢对丈夫动武的恶妇!”

孟春锦被魏新亭呛声,早就呆住了,愕然地看向魏新亭,又看向他怀中,那个娇滴滴地傍着他的柔弱女人,一双美目露出恨意,咬牙道:“魏新亭,我侍奉你多年,今日,你居然打我,对我如此无情……”

她转身跑了出去,众婆妇大叫着“夫人”,也随之追了出去,很快便消失在了馆舍。

魏新亭这才垂眸去看杨氏脸上的伤,见她的肌肤高肿而起,实是心疼至极,怜爱地道:“你放心,有我在,绝无任何人敢欺辱你,我这就给你名分,从今以后,你便是我名正言顺的女人,谁也无权剥夺。”

杨氏饮泣幽微,怯怯地点头。

……

杨氏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就这么入了魏家的大门,莫说孟春锦,连老太太都不大能看得过去。

而魏新亭偏偏喜欢,入门之后第二日,睡到过了午才起来,杨氏这才小心翼翼地到老太君跟前来奉茶,一抬头,老太君吓了一跳,这恍惚如孟润梨在世的容颜,令老太君无法不震惊。不单她,二房的高氏、三房的何氏也纷纷目瞪口呆。

杨氏恍若不觉,低头含笑着,替老太君将茶水奉上了。

老太君直盯着她的脸看,试图看出什么破绽来,但终究竟没看出什么,最后,便只朝魏新亭不善地皱起了眉头,似乎在嫌怪他这件事办得极其不地道。右手边是孟春锦,一边刻毒地盯着杨氏,一边拿绣帕掩面拭泪。

过了这一天,杨氏真正地在魏府有了位分。

从前,魏新亭是不肯纳妾的,魏府的人都道是大老爷情有独钟,对大太太既爱又敬重,可如今杨氏一入门,众人瞥见她那与先夫人如出一辙的美丽容颜,心里泛起了嘀咕,总觉着这里头有什么古怪。

这古怪孟春锦是最明白的,她在琅嬛阁里咬着嘴唇回忆着。

她和魏新亭第一次,就是趁着老太君的寿宴,她来魏府拜谒,游园时误入临江仙,被当时醉酒的魏新亭一把扯住,唤了一声“润梨”。当时孟春锦身子就软了,从小到大,堂姐能够得到的总是十倍百倍于她,如今她的男人,孟春锦当时便暗了神色,她要占了魏大老爷。

事后,他果然承诺,要娶她为妻。孟春锦心愿得逞,成了魏府大房的大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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