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身着素白道袍的人在此走动，仿佛没有看到凤瑜，自顾自走着，或是与身旁同伴低声交谈。

凤瑜恍然惊觉，这些人都看不到他，而且，并非活人。

此地煞气颇重，且过分阴凉了一些，但凤瑜再回头看向来路，只见长长的石阶往山下去，渐渐没入黑暗，根本不是他来时见过的那层光膜，他只好重新转向前方的山门。

这地方有点眼熟，可具体是哪里熟悉，凤瑜又说不上来。

来都来了，不如上去看看。

凤瑜顺从人|流拾级而上，方才离得远看不清，站在山门前，在周边火光映照下，他才看到山门上的繁复古文，没想到他竟认得这些字！

“上清，剑宗？”

道出这四字，凤瑜怔住，上清剑宗，不就是正道仙盟里他最讨厌的那个剑尊所在的宗门吗？

自凤瑜在太华峰苏醒后，身边的一切都变了，如今一个多月过去，这还是他第一次碰到自己有印象的事物，凤瑜不再想这是不是幻境，不再犹豫地踏入了上清剑宗的山门。

上清剑宗，乃是正道仙盟第一剑宗，就连神侍牧英同凤瑜说起这个宗门时，脸上都是向往与敬仰。

在凤瑜的印象中，这是他第一次走进上清剑宗，刚入山门，远远便听见演武场上剑宗弟子切磋的动静，他只瞥了一眼，便往前走去，任由越发浓重的阴冷煞气将自己包裹。

山门外还是昏沉的黑夜，入了剑宗便变成了白日，日光将凤瑜的影子映在地上，却是冰凉的。

大殿里有人在说话，凤瑜循声走近，就听见有人喊了一声掌门，他抬眼看去，便见几人正恭恭敬敬地同一名白衣束冠的青年汇报宗门事宜，想必此人就是上清剑宗的掌门。

那个剑尊的掌门师尊？

凤瑜登时来了兴趣，快步走进大殿，绕到青年身前。

青年相貌温润，唇角噙着浅淡笑意，看着十分和善。

可怎么看，凤瑜都觉得眼熟，这次他还真的想起来了。

这不是那剑尊的小师弟吗？

当年凤瑜在万仙台宴会放火打架，揍了剑尊的几名师兄弟，唯独这个小师弟，因唯唯诺诺地躲在柳四身后，也没有冒犯任何人，凤瑜并未对他出手，但也记住了此人面貌。

凤瑜甚至一眼就能道出这位小师弟的名字，“林玄水！”

可若他没有记错，那剑尊也不是剑宗掌门，据闻上清剑宗的掌门是他师尊，这位剑尊也是得到师尊传承，才得以在同辈中名声鹊起，自然，他最后也没有辜负他师父的期望。

在万仙台宴会之前，这位小剑尊的修为已跻身仙盟前十。

可怎么这上清剑宗，会是他的小师弟林玄水继任掌门？

凤瑜完全摸不着头脑，而更意外的，凤瑜话音刚落，林玄水就仿佛有所察觉，面色一沉，竟精准地看向凤瑜所在的方向，低斥出声——

“谁在这里？”

凤瑜惊道：“你能看到我？”

林玄水与他毫无交集，可到底是个眼熟的人，凤瑜见他似乎能看得到自己，惊喜地抓住对方。

但刚碰到林玄水，一股无形的力量骤然出现将他推开！

凤瑜立刻回神，就要召出凤凰火，却见眼前大殿忽然消失，四下重归黑暗，月光依稀照进极阴冷的煞气中，放眼望去，哪里还有什么人影，剩下的不过是一片残垣断壁，以及几乎□□涸血水染透的遍地残剑。

上清剑宗的山门还在，只是早已坍塌，被厚厚的积草覆盖，刻着古文的石碑也被埋了乱石下。

凤瑜回头时，也见到了他来时穿过的那一层玄妙水膜。

他出来了。

这里正是煞气的源头，也是一座剑冢，冰冷死气在空气中弥散，数千柄灵剑仿佛墓碑，无声无息地在这片林子里度过了无数个风吹雨淋的日夜，早已残破不堪，爬满铁锈。

凤瑜目光扫过一处，忽的顿住，朝最高处的废墟走去。

那里曾经是一座大殿，乱石碓最上方斜着一柄断剑，早已失去曾经的锋利和灵气，一眼看去，与这里的每一柄剑几乎没有什么差别。

但它爬满铁锈的剑柄上刻了几个小篆，凤瑜认得出来。

“一寸相思。”

是那个人的剑。

同凤瑜打过一架的剑尊。

据传，此剑上任剑主乃是剑宗千年前一位修为大成的女修，因种种原因最终兵解，只留下这柄接近神级的灵剑。此剑名为一寸相思，原本的剑主是名多情的女修，剑尊却截然相反，在他手中，一寸相思变成了冷漠无情的利刃，再多柔情，在他剑下只会化为寸寸灰烬，而他有此剑在手也成功跻身仙盟前十，与此剑可谓相辅相成。

剑修向来剑不离身，何况这还是他魂命相牵的本命灵剑。

而此刻，这把剑死气沉沉。

想到他讨厌的人可能已经死了，凤瑜竟完全开心不起来。

其实凤瑜并不是很讨厌这位剑尊，起码一开始，被他在桃花林中吵醒时，凤瑜还会同这位剑尊开玩笑。只是在凤瑜匆匆赶去万仙台宴会，收拾那几个还从未见过他就说他坏话、还妄想让凤凰做灵宠的人时，也没想到最后会是这个人出面解决这场闹剧。

因为他是那些人的师兄弟，更是剑宗地位超群的小剑尊。

凤瑜伸出手，指腹轻抚过这柄残缺的一寸相思剑，却发现自己早已想不起来剑主的面容，无论他如何回想，也只记得对方长得不丑。

许是睡了太久，如今他又识海崩溃，再也想不起来了。

“柳无晦……”

凤瑜握紧剑柄，长眉紧蹙，莫名地感到心口有些窒闷。

“你真的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