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我一直跟着莫锐廉训视知道晚上。他把我拎去他房间睡觉，转头又继续忙去了。战况焦灼，所有的睡眠仓都被推去当作医疗仓用了，莫锐廉在桌上铺了一条被子就算是床了。我趴在“床”上，数着羊哄骗自己早点睡，只觉得深深的无力。

正当我趴着要睡不睡着的时候，听见有人敲门。开门，程权之站在门口，左手戴着一支手套拎着一把枪，右手袖子上都是血，头发也长长了，整个人格外憔悴。

“未名。”

“程权之。”

“未名。”

“程权之？”

他把两只手都像我摊开，微微颤抖。我赶忙把他迎进去。他低头坐在“床”上，配枪的枪口离脑子很近。我看着有点心惊胆战的，马上坐到他身边，不懂声息地摸下了他的枪。

“今天下午，冷冻仓发了警告。说严重感染，帝国实验室也救不回来了。莫钧座让我去把冷冻仓打开。”他把手覆上脸，“我才把小何抱出来。他肚子上就有东西在动。我只好给了两枪。我本来想等他醒的，至少听他说点话。”

我站着默默地站在一边。想到何必才圆圆的幼气十足的脸蛋，讨人厌地叫我未贱人。还有在隧城何必才像个包子一样的流着热汗，程权之在边上给他按。我以为才要开始真正和他共事，我以为我们以后会吵很多架，还有很多故事要写。没想到竟然已经结束了。我脑子一下子乱起来，赶紧把情绪压下来。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未名记得小何，几岁了啊？我记不清了。总觉得他好小好小，好年轻。”

“你说过比你小六岁。你今年几岁了？”

“我？我，我也不记得了。我觉得我好像活了几百年。哈哈哈，你知道我最后在想什么？我最后看着小何，我竟然在想。还好躺在那里的不是我。还好他妈的不是我！我还活着！”

“你精神不大好，休息吧。他手下没人用了，你要好好休息。”我拿走了他的枪转身要出去。

“未名，你真的很厉害。”

我停步了，皱着眉头看着程权之，他的脸在阴影里，让我看不透。

“你不知道我在想什么。北北死的时候，我赶到陵山，我以为我是爱她的，拿命去爱他的。可是我去了，才知道我不是。我喘着气，当时脑子里想的是，我干嘛来了？我怕了，怕死了。现在，我看到小何的样子，我更加确定了我怕死。我天天都能看到，不是梦到是看到，陵山堆成山的尸体。在这里也有，只要是黑的地方，都有尸体。”

“未名，你现在知道，为什么莫锐廉，一直调我在后方打那个他吗的轨道炮了么？马的！他知道！他知道，我在他身边关键时刻我会害怕，会拖累他。他一直都知道我是个懦夫。他早就看透了。”

“程权之，你不是懦夫，你只是太难过了。睡一觉，明天醒了什么都好了。”我异常平静，极其的平静。

“我很清楚，不能再清楚了。我不想打仗了，我不能再打了，未名你去替我和他说好么？”

“我尽我所能。”程权之的状态真的很不对，他已经不正常了。程权之，跑吧跑吧，你尽你所能跑吧。

“谢谢。对不起。”程权之说完就失力地倒下了。我替他披上被子就快速踏出门，准备去求莫锐廉给他至少调去人类区□□。

我才踏出门，就看到莫锐廉闭着眼睛靠在墙。这人不知站了多久，他的人在里面崩溃，他倒是在外面悠哉悠哉的。我压低了声音，问他“你听到多少啊。”

“走，带你换个地方睡觉。”莫锐廉也不回答，非常顺手地就要牵我。

我直接打开他的手“别瞎碰，小爷睡饱了来的。”

“行，那推演去吧。”他背过手，抬腿就往会议室跑。一点没有要管程权之的意思。

我急了，快步跟上，“莫钧座，我能问您些问题吗？何必才的事情您一点不心疼？”我偷瞄一下莫锐廉，他神色自若，“虱子多了不养，人死多了就算你不心疼。为什么还一定要程权之去处决人家？搞疯他对您有半点好处？显得您特别厉害？有玩弄人心的本事？还是显得你属下特衷心，死了的疯了的都还记着您的话？”

“你这么能说，刚对上程权之怎么哑巴了。”

“我刚再多一句，他能拿这个崩了自己。”我摇了摇，从程那里收来的配枪。

“我让你来是来讨论战况的，不是来给他当心理医生的。”

“这话不对，您没让我来。我是自己上赶着来的。所以我来治谁的病都是我甘愿的。”

“程权之这个病你治不好。小何被回来的时候已经死了。身体里只有虫子在动，程权之硬说他还活着还有呼吸，拖着要去冷冻。我便容他去了。耽误了这么久再下去，那虫子都长成了。”

我没话好说了，这确实是程权之干得出来的事情。莫锐廉做成这样已经很依着程了，叫他亲手去了解何必才，想着也是让他看清现实，醒过来吧。可惜程权之现在的样子没有一点清醒的迹象。

“你真觉得他不堪用了？毕竟出生入死的兄弟，钧座给派个文职或者调到平民区区□□？”我还想给程权之争取个离战场再远一点的环境。

“你真是越来越过分了啊。”莫锐廉站停了，拿着剑柄就要敲我，正好边上走过一队巡逻的。莫锐廉只能到一半收了手，转而微笑起来，“我发现，小名子你还真挺厉害啊。”

“什么厉害？”

“你看，”莫锐廉指着刚路过的那队巡逻的军官“他们一个个不是下一秒要疯的样子就是上一秒已经死了的样子。你倒是神采奕奕的。看着比没打仗那会儿精神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