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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第八十四章

扶桑睁开眼时,床头的日光正盛,映在头顶一团祥云金龙的屏风上,熠熠生辉,是承乾宫才有的纹饰。

她躺得太久,身子都有些麻木,方才试图挪动些许,便只觉得全身都撕心裂肺的疼起来,疼出一额头的冷汗,最终还是放弃了。

伺候的宫人在屋里忙忙碌碌地穿行,却鸦雀无声,她躺在床上看了会儿,不多时,听见外头传来一阵沉沉的脚步声。

来人走路总像是有着携风带雨的阵势,扶桑听在耳朵里,不用猜也知道是谁。

皇帝进来时面上很殷切,撩袍子在床边坐下,顺手握着她的手放进掌心,一开口仍旧唤的是皇后,“你现在还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身上痛不痛,头晕不晕,口渴不渴?”

话问了一连串,也不等她回应,又自顾从婢女手中接过来一杯水,喂到她嘴边,“应当是渴的,想我当年昏迷将醒的时候,就尤其想要喝水。”

扶桑确有些渴了,张开嘴喝了一口,虚弱着话音儿纠正他,“我不是皇后了。”

皇帝听着却笑了下,桀骜的语气,“我说你是你就是,只要你愿意,我可以一辈子不立后,等过两年风头过去了,我再册封你做贵妃,阖宫里还是你最大,再也不会教旁人有趁虚而入欺负你的机会。”

他话里有些莫名地执着,和不由分说想当然的意味,教扶桑感到烦躁。

“我不愿意。”

扶桑忍痛撑着身子坐起来些,背靠身后软垫,说话的声儿都带喘,可望过去的眼睛里,全是丝毫不为所动的倔。

皇帝看着很不高兴,“那你就宁愿做个小小的美人,稍有不慎就成了别人粘板上的鱼肉,生死全在别人一念之间,这就是你愿意的?”

他拧眉诘问一句,犹是不能甘心,“你从前明明不是这样子的,难不成姜家倒了,连带着将你的脊梁也压倒了?”

人有时候挺可笑的,当初心心念念要折了她的羽翼,如今却又想念起她彼时目空一切的孤傲模样。

因也只有那样的她,才堪与如今万人之巅的他相配。

所以与其说皇帝爱她,不如说他爱的是自己的镜面,是他自己的幻想载体。

扶桑觉得可笑亦可悲,望着他郑重摇头,“做了皇后难道不也是你粘板上的鱼肉吗?我只想离开这座城,如果你能成全,我余生都会感激不尽。”

她想彻底离开他,到头来却来教他成全,用那么平和的语气说这样剜人心尖的话,可真是个狠心的女人!

“你为什么就是不相信我是真心喜欢你?”

皇帝的心也硬起来,眉尖一凛,“更何况我要你的感激做什么?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我要来何用?”

他面上阴云密布,话说起来丝毫不留余地,“你不喜欢我,可以,这辈子都不需要喜欢我,但你这辈子也休要妄想离开,我在哪里你就要在哪里。”

一如往常地说不通,扶桑怒上心头,望向他的眼神甚至有些不可理喻,“你这个疯子!”

皇帝冷凝她一眼,并不反驳,径直起身往外间出去,一句话都不再愿意再多言。

扶桑气极,厉声教他站住,却是无果。

她眸中一霎怒气腾腾,俯身拿起小桌上的茶盏径直往他身上砸了过去。

“鄢容你个混账!我从来不欠你什么,你凭什么囚禁我一辈子!”

那一下,砸得他身形稍晃动了些许,茶盏掉在地上砸出清脆一声响。

他骤然止了步子,停在屏风旁半会儿终于转过身来,望向她的双眸一片沉寂,语气平静地像是宣判。

“就凭你我的名字都刻在同一张婚帖上,好好将养着身子,三个月后我会与你圆房,等你的身体接受了我,心也总有一天会甘愿留在这里的。”

扶桑几近绝望,他仍旧嘱咐了句:“别轻举妄动耍任何花招,再做任何事之前,多想想扶英,你只有那一个亲人了。”

威胁她,确实足够卑劣无耻,他根本连半点脸面都不打算要了。

扶桑心头气涌如山,胸膛剧烈的起伏扯动全身的伤痕都火烧火燎地痛起来。

她将自己蜷缩成一团,双手覆面,哭得声嘶力竭,到最后脑海都变得恍惚,已经分不清身体和心里的苦楚究竟哪个更教人痛不欲生了。

那声响,月生其实都听见了,只是在那日傍晚晏清问起的时候,没有说。

皇帝自此再也没有踏进过这间寝殿,只有流水一样的滋补汤药每日不断送过来,养着她,会教她觉得像是在豢养动物。

婢女总站在一边,必定要亲眼看着她喝下为止,太医早晚各一次请脉问诊,精细到她每道菜多了、少了那么一筷子都要过问,只因食欲不振会不利于痊愈。

皇帝在拿她当禁/脔对待,想想就很教她恶心、厌恶。

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晏清成了她唯一的慰藉,她愈发想念他。

每晚躺在床上睡不着的时候想,白日看着窗外的天空时想,连夜里的梦境也全都充斥着他。

只有梦境是自由的,于是她睡眠的时间越来越长,可皇帝连这一点自由也要插手。

身子稍好一点了,婢女每日会准时将她唤醒,带她到承乾宫的小花园散步,每日走哪一条路,在亭子里歇息多久,都由不得她自己做主。

一日午后用过膳,婢女又将她从睡梦中叫醒,她没有依从,怒上心头,突然站起来如同疯魔了一般将整个寝殿砸成了一片狼藉。

没有人敢上前来阻拦,她披散着头发,站在满地狼藉中大声呼喊,教皇帝放她出去。

可直到日暮西山,人影都未见一个。

她从晚上等到第二日天明,除了等来打扫的宫人,什么都没有等到,就连往常扶英每十日送来一封的书信,也没有了。

如此日复一日,她开始忘记时辰,忘记自己方才做过什么,有时昏昏然走到桌案边拿起笔,却直等到狼毫上的墨滴在纸上砸出一块突兀的污渍,都想不起来自己为何提笔。

天气似乎在渐渐热起来,扶桑已经记不清自己在承乾宫里困了多长时间,只听着外头的蝉鸣,约莫是入夏了。

但想着皇帝还没有来与她圆房,那应该还不到三个月吧,也兴许是他忘了,因她只觉得自己已经度过了漫长的大半辈子了。

这日傍晚,又到了每日散步的时辰,扶桑被人从睡梦中唤醒,睁开眼看着,却不是往常伺候的那个,遂问了句。

面前的女官福了福身,上前两步一边伸手扶她,一边回话道:“娘娘不知,这些日子宫中生了疫病,先头那位染了病,已经送去处置了,往后便由奴婢来伺候娘娘。”

扶桑噢了声,听她言语温善,免不得多说两句稍作解闷儿,“是什么疫病,从哪里传出来的?”

“奴婢听说最初是望云殿最先出事,那病气儿能过人,一个传一个,没几日就闹得阖宫都不得安宁。”

“太医没个诊治的法子吗?”

女官摇头,“这病来势汹汹,早先十几年前云州那边儿就闹过一回,朝廷的医官和当地大夫都束手无策,后来没办法,州府派兵封路,耗了许久,直等到里头的人尽都没动静了,才派人进去一把火烧了,落了个干干净净。”

扶桑听得没了兴致,散过了步在亭子里落坐歇息,细风轻拂在面上,莫名带出些年华静好的错觉来。

傍晚时分用过了膳,婢女伺候她沐浴,这厢方才宽衣解带,衣裳褪尽,却听身侧婢女望着她低低惊呼了一声,惊惶地退后了一大步,仿佛避之不及一般。

扶桑微微蹙眉,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自己身上,才见那覆在雪白皮肤上的颗颗红疹。

承乾宫一场惊动直忙活到了大半夜,章守正面上覆一块药香手帕小心翼翼从寝殿出来,净过了手才挪步到皇帝跟前,回话道:“依臣方才观娘娘脉象、症状所见,确是身染疫病无疑,为皇上龙体安危,需得尽快将娘娘隔离,不宜再留在这里了。”

皇帝一霎像是听了个晴天霹雳,猛地从椅子上站起身,“她在这里怎么会染病?不是已经......”

他说着又懊恼叹一口气,定是原先染病那个宫女发现的太晚了,才将病气过到了她身上。

“朕不管,人就在这里哪都不去,你们现在就给朕连夜去翻医书,必得寻个救人的法子,快去!”

皇帝催得急切,章守正这回却没恭敬从命,他诚惶诚恐拱手跪拜下来,“皇上不可啊,这疫病当年耗费了朝廷多少人力都未能找到治愈之法,臣等几人莫不说能不能一夜之间药神附体,单就是皇上,也千万不可拿自己的龙体去冒险留娘娘在这里啊!”

这厢争执开了,其他几名医官也连连上前跪拜下来请命,都在要求皇帝将扶桑送走。

扶桑在里头听得真切,扬起手臂望一眼上头骇人的红疹,竟是醒来这许久,头一回舒心笑了下。

只要能出这里,哪怕死了也好,倒算是种解脱。

那晚上几个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内官,抬一顶小轿将扶桑重新又送回了明露殿,大门关上沉沉一声,殿中只剩下一名打发过来伺候侍病的医女。

扶桑坐在床边不教她靠近,“你去外间软榻凑合几日吧,我不会出去过病气,只等我死了,你给皇帝回个话就是。”

医女抬头望她一眼,沉吟回了句,“娘娘不必想太多,先好好休息,只有娘娘安好,外头挂念着娘娘的人,才能安好。”

挂念着她的人,是晏清吗?

扶桑闻言眸中狠狠颤动了下,但目光还来不及再打量对方几眼,那头人已经缓步出了内寝。

这一晚她未得安眠,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一颗心思念成疾,整整抽疼了整夜。

翌日医女来送膳食和药汤,面上带着帕子,却也未曾多加避讳,扶桑审视地看了她许久,却到底还是不敢贸然开口相问,一应暗潮汹涌的思绪,只得自己深埋心底。

午后下朝,皇帝来过一次。

人只能远远儿地隔着屏风站,话音儿里难得有些愧疚,“扶桑,是我的错,是我没能照顾好你,你如今觉得怎么样了,有哪里不舒服就说出来,章守正他们已经在寻法子了,一定会治好你,别担心,也别害怕......”

扶桑兀自嗤笑了声,没回应。

他听不见她的声音很有些担心,又唤了一声,这回却只换来她沉沉一声“滚”!

她的命都要活到头了,实在不想再和他扯上一丁点儿关系。

皇帝的身影在屏风后头凝滞了许久,无声地叹息,最后终于静默地离开。

扶桑觉得清净了,踱步到窗边去看外头晴明的天、繁盛的树,花圃中娇艳的蔷薇,目光触及到空中振翅而过的燕,忽地勾起唇角笑了笑,祈愿来世自己也能像它们一样,自由自在地过一辈子。

她如今习惯早睡,天幕将青时分,洗漱完后便在殿中燃一缕安神香,人躺在了床上双目微闭,不多时,神思渐渐变得恍惚了。

沉酣梦回,她又站在了帝都的街道上。

头顶上金芒生辉,眼前人头攒动,耳边有喧嚣地锣鼓声越来越盛,她跟着声音寻过去看,见街道那头有人端坐马上昂首而来,金玉秀致的一个轮廓,她怎么会认错。

但人群中有声音在呼喊着“状元郎来了”,也有人在喊“新郎官儿来了”,毫无疑问是在议论他,可她的晏清怎么会娶别人?

她站在人群中看了半会儿,突然奋力扒开人群想要上前去拦下他问个清楚,但却不管怎么费力都无济于事,呼唤的声音被淹没在人潮中,不多时,只能徒劳看着他从眼前行过。

喧嚣静止,她转瞬被遗留在空荡的街道上,寒风彻骨,天空中飘落下无尽的雪花,忽地有人拉了拉她的衣袖,她低头去看,看见了一副十分熟悉但却尚且稚嫩的面容。

那孩子双目泛红,望过来的眸中盛满哀致与眷恋,映衬着眼尾一颗鲜红的朱砂痣,像是美人沾染了胭脂的泪珠。

“是你吗?”

这是幼时的他吗?

她轻轻地问了声,很想伸手去触碰一下他,但伸出的手却在抬起的一刹那变得透明,她的手掌穿过他,随即亲眼看着自己像一缕烟,被吹散在呼啸的风中。

“晏清......”

扶桑哭着从梦中醒过来,一睁眼,却在微弱的烛火照映下看见他就坐在床边,探身抚了抚她鬓遍些许凌乱的碎发,温言告诉她,“不怕了,我在这里。”

她一霎有些分不清真实和梦的距离,但他在眼前,她就只想扑过去抱住他。

低低地啜泣声从他的颈窝处传出来,她在极力压抑,微微颤抖着身子,看着教人心疼。

晏清伸臂将人揽到怀里,手掌拍在她消瘦的脊背上,过了很久,直等到她逐渐平复下来,才问:“方才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扶桑缓过神儿再听见他的声音,倏忽一怔,猛地摇了摇头让自己清明些,才道原来这真的不是梦。

她忙急匆匆抬起头来看着他,“你怎么能来,明知道我如今染病,万一过给你可怎么好?”

但晏清非但不退,反而安抚地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下,“别担心,都是骗他们的,不会有事,别怕。”

扶桑听着一时讶然,他已伸手将她的衣袖撩到小臂上,看着那突兀的红疹,说话时眉间多少有些晦暗。

“皎皎,若非逼不得已,我也不愿出此下策使你受苦,但想带你离开,唯有如此,盼你千万不要怨怪我。”

她这才听明白,望着他片刻,含笑摇了摇头,“我不觉得这轻微的病痛有多苦,因我知道你没有放弃我,也不会放弃,我心里就是甜的。”

晏清抿唇微笑,抱起她放到腿上,人依偎在他胸膛上,心中满满当当地都是无尽的爱意。

“我永远都不会放弃你,皎皎......”他的誓言笃定,“再坚持几日,等“病入膏肓”,姜美人香消玉殒,你就可以永远离开这座城了。”

扶桑有些憧憬,答应了声,耳朵贴在他心口,听着里头平稳地鼓动,她问:“出去之后我们会去哪里?”

晏清准备了两个地方,“往南一直过边境有大宛国,那里没有寒冷的冬日,一年四季温暖如春,是个不错的去处。或者我们也可以出海,去扶英口中的海上仙境流川岛,你更喜欢哪个?”

她没有考虑太久,说喜欢大宛国,“我喜欢温暖的地方,到时候我们在那里建一个自己的家,院子里种上一排花树,树下挂一只大秋千,等到我们都老了,就一起坐在秋千上看夕阳,我还要就这样偎在你怀里,你说好不好?”

老了还这样子抱在一起,教人看见怕是要笑话的。

但晏清勾了勾唇,点头说好。

扶桑又想起方才的梦境,扬起脸问他,“姜美人死后,我就只是你一个人的皎皎,到时候我们就成亲,好吗?”

晏清也说好。

外头夜色渐深,两个人相对拥抱着躺在床榻上,谁都不愿意闭上眼睛。

他们有说不完的话,有看不够的人,有道不尽的相思与挂念,话音清浅融进微醺的夜风中,一字一句尽都柔软缠/绵。

窗外晨光薄薄在屋里映上一层幽蓝时,他必须要离开了,扶桑舍不得,支起手肘凑过去吻他。

晏清手掌轻抚在她脊背上,极尽安抚,“别伤心,熬过了这段时间,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他临走前从宽大的衣袖里拿出个小瓷瓶递到她手上,嘱咐道:“每隔一日服用一粒,约莫半月,你便会有病入膏肓不得医的症状,外头的医女是可信之人,服药时若有任何不适可与她说。”

扶桑握着掌心的瓷瓶朝他郑重点头,“我知道了,你自己也千万小心。”

晏清走后,扶桑按照嘱咐每隔一日按时服药一回,疫病症状越来越重,但心里的期盼却越来越美好。

瞧着火候差不多了,医女便前往承乾宫回禀病情,当日皇帝带着章守正又来了一次,最后还是一个垂头丧气,一个失魂落魄地走了。

扶桑躺在床榻上备受毒药煎熬时,幸有医女进来回禀了句,“皇上已下令礼部在为娘娘准备身后事了。”

她长舒一口气,一霎觉得过去几日受得苦,尽都无比值得。

章守正已确定束手无策的病患,皇帝不会再有任何疑心,医女这才拿出解药给扶桑吃下。

扶桑服用过解药后,用了两日才缓解过来。

那日傍晚时分,医女从殿外捧进来一套内官的佩服伺候她换上,又尽心将她面上细细修整了许久,待她再望向镜子,里头赫然只是个面目平平无奇的粗使内官,再看不见几分从前的绝代风华。

“多谢你了。”扶桑从镜子里看她,眸中有真诚地感激。

医女颔首轻轻笑了下,“娘娘不必跟奴婢客气,奴婢受过大人的恩惠,投桃报李罢了。”

扶桑听人说起他,忽地有些不好意思,面上发热,“此事过后,他定会给你安排一个好出路的。”

二人在殿中直等到傍晚夜幕四合,终于听到有人隐晦在宫门上敲了两下,扶桑穿一身内官衣裳一同与医女出去,门打开,外头正是任东昌。

那日夜里,明露殿悄无声息多了具刚刚染病而亡的尸体,身形与扶桑有七、八分像,换上宫妃一贯的殓服,再用糊墙一般地厚粉覆面,远远望过去一眼,竟也教人看不出什么异样来。

毕竟,染疫病而亡的死者,旁人不会愿意仔细看,皇帝不会再有机会看到。

扶桑扮做低等内官,低眉颔首跟在任东昌身后,一行人以枢密院差事为由一路出内宫门,走安定门出宫,她双手交叠在身前,竭尽全力才忍住没有流露出半分颤抖。

所幸守门的禁卫并未察觉任何异常,直到出了宫门站在熙攘的大街上,她松开手,才发现掌心竟都被掐出了丝丝血迹。

任东昌直领着她进一处偏僻小巷,里头有马车在等,到了近前,回过身看着她一时也没想到什么合适的称呼,话一出口先打了个磕绊。

“那个......马车上有更换的衣裳,晏清说让你先走,此行往大宛国的路都安排妥帖了,待他从这里抽身,就会去寻你。”

此时并不是粘腻的时候,扶桑知道,拱手朝他道声谢,回首望一眼那困了她十年的禁庭,提步登上了马车。

马车穿行过热闹的街市,一路往西华门而去。

听着耳旁的红尘熙攘,扶桑略微安定下来,折断的羽翼伤口仿佛都正在悄然随着车辙远离宫城的轨迹而复苏。

但,终究还是有人,让一切戛然而止。

马车转过长椿街角,临近西华门时,忽地从车后鼓动起一阵来势汹汹地喧嚣,铁蹄踏在石板上震起一串沉闷急促的奔忙声,盔甲利刃逼近带来铺天盖地的压迫感。

周遭的人群一霎如潮水般退散,徒留下宽阔街道上一辆孤零零地马车,像极了汹涌海面上的孤帆,只需一个浪头,就足以将它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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