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敏心下一惊，难不成是林乐曦那个小贱人。“还望大师明言，如何可避祸。”

“天机不可泄露，还望施主明白。今日相逢也是不可求的机缘，贫僧便多嘴一句。夫人身子孱弱，想必孩子也是体弱。只要避免让他们相处，可保无虞。”

“哎，大师……”

“贫僧言尽于此，施主好自为之。”又说府里有命硬之人，如果让她长期待在身子骨弱的人身边恐有性命之忧。还说了一大堆有的没的，贾敏偏偏相信得很。原本以为是林乐曦，毕竟在她三岁的时候父母突然合离了，林姚氏又是在来扬州之后半年了便没了性命。可是，奇怪的是，林乐旭没有任何问题，林如海也没有问题，就连她一直照顾的黛玉也没有问题。

直到发现黛玉跟乐昀相处时间久了之后偶有病痛，才有如此论断。不过，她这样的态度在黛玉看来，这是贾敏抛弃她的前兆。

屋外的人听了，难免尴尬。贾敏这话说的有些太过直白。锦瑟忙出来解释：“小姐莫要误会，太太只是关心则乱，口不择言罢了。小姐莫往心里去。快进去吧，外面天热。”

林乐曦看了眼有些蔫蔫的黛玉，拉着她的手似是鼓励一般：“知道了。这原也不是什么大事，我为何要往心里去。走吧，进去瞧瞧。”

锦瑟有些错愕，她刚才说的话，好像，不是这个意思。又见林乐曦眨眨眼，当即会意，忙掀开帘子让她们进去，顺便低头掩饰自己的情绪。

贾敏没有回头，只是用余光看去。只见林乐曦一身天水碧绣云纹纱衫，下搭同色长裙，腰带上系了个荷包，里面不知装了何物。头发挽起，斜插着一支黄翡牡丹状的长簪，带着羊脂白玉手镯的手上拿了把碧影纱双面绣蝴蝶团扇，一身的清爽利落。

再看黛玉的粉色珍珠衫，阳光照射下来裙摆上还透着用银丝线绣的花纹，单螺髻的发上带着几朵绢花，为免单调特意加了一支翡翠华胜，瘦瘦的脸上带着刚睡醒的红晕，看上去倒是红润。

“这么热的天过来作甚？还不快回去。这边刚倒一个，要是再倒一个我可没多余的精力。”贾敏的注意力最后还是落到了自己的儿子身上。

林乐曦心下叹气，自己的这位太太还是太过于计较啊。

黛玉没有说话，看上去有些不自在，扯了扯林乐曦的手：“阿姐，我们回去罢。我想喝汤了。”

“才刚喝过一碗冰镇的，再喝也不怕闹肚子。不成!你回去先把字给练了，先生布置给你的课业你还有一大半儿没完成呢，不可偷懒。”林乐曦果断拒绝，又抬头对贾敏道，“太太，要是觉着这批下人不合心意，告诉林忠家的，随时可以调换。林家的下人这点还是经得起折腾的。固也上回说他寻了几本不错的诗集过来，让我平常瞧着解闷儿。今日书塾里的先生有事，只上半日的课，放三日假。算算这时辰，也该回来了。黛玉，我们回去找兄长玩，好不好？”

“好!兄长才不会像阿姐这样狠心，肯定会让我喝汤的。”黛玉嘟着嘴，气鼓鼓地说道。

林乐曦微微一笑：“好，去找兄长。看看他会不会给你喝汤。”

见人出去了，染春道：“太太，您何苦要把小姐往大小姐那里推？这要是同您生分了，将来不是少了一个助力。”

“你懂什么？!女儿大了，将来时别人家的人，只有儿子才会是我后半生的依靠。难不成以后黛玉养我？哪有女儿在婆家照顾娘家母亲的？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少说那些胡话。”贾敏才不要丢这个脸，等着以后儿子不中用要靠女儿呢。难道她的儿子以后真的会不中用吗？她不信。况且，那还是个命硬的，她还想多活几年呢。

母亲说的不错，儿子以后可以入仕为官，可以为我挣得凤冠霞帔。女儿能作甚？我在这里连我自己母亲的面儿都见不到，将来若是出了什么事赶都不一定赶的回来。女儿……哼，还是算了。况且这样老封君的日子她也想过呢。“与其考虑这些，你还不如考虑考虑换那几个更可靠的来伺候乐昀是正经。”

黛玉眼里的光，在离开正屋的时候，突然消失了。

在她的记忆里，出现最多的是阿姐，不是母亲。生病难受了，是姐姐照顾；半夜惊醒啼哭，是姐姐哄着安抚；念书习字都是姐姐陪着。自己的这个母亲真的尽到了母亲的责任吗？

母亲眼里的光都是给弟弟的，母亲所有的温暖和关怀都是属于弟弟的，没有半分是给予我的。从未，亦不曾。就因为我是个女孩儿，给不了她想要的一切？可她也是女儿啊，外祖母不是一样给予她关怀和照顾了嘛。怎么只有我不是？还是……为着那人的几句“忠告”，母亲便信了自己的不祥，要弃了自己。

“黛玉，在想什么？”林乐曦注意到了她的情绪变化，“是因为太太刚才说了那样的话？”

黛玉摇摇头：“那些话我从未真正往心里去。我只是在想，一个女孩儿难道真的比不上弟弟吗？”

果然还是心里有疙瘩。林乐曦叹气，顿步转身，蹲下来，跟黛玉平视，语气格外认真：“黛玉，你记住了。男孩儿女孩儿从来都不重要。太太之所以重视弟弟是因为他有价值。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属于他自己的价值，而世人最看重的，便是这个价值。就像我，我失去了母亲的庇佑，没有了祖母的呵护，我只有你们，可我一样还是有属于我自己的价值。正因为这个价值，就算我只有你们，我也一样可以做到我想做到的。你今年五岁了，有些事情就要明白。有些东西，是你奢望一辈子都得不到的。”

黛玉似懂非懂：“那阿姐，如果得不到，我该怎么办？”

林乐曦微微一笑：“阿姐不是你，没办法替你做决定。这是你想要的，不是阿姐想要的，阿姐给不了你想要的答案。”

“那阿姐呢？阿姐有没有什么想得到却得不到的东西？”

提到这个，林乐曦顿了顿：“阿姐啊，阿姐想要的，也许下辈子就可以得到了。所以这辈子不强求了。”

“为什么？”黛玉不懂。

“因为，强求也没用。”林乐曦看起来好像没什么，但是语气却格外落寞。“好了，咱们走吧。晚了，兄长可就不帮你讨绿豆汤喝了。”

黛玉的注意力这才被转移：“那，那快走!”

这几个人完全不曾注意，就在她们说话的地方后面有一块假山，她们的对话都进了另外一个人的耳朵。

“因为得不到，且强求也没用所以……就要放弃吗？”那人喃喃自语了一句，自嘲一笑，“这世上的结局，谁知道呢。我也真是魔怔了，居然被一个小丫头片子套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