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0

有人跳楼了。是一名大四学生。

他死的时候特别干脆。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只留下四溅的白色脑花、暗红血液,搭配着身体与地面接触的沉闷声响与这个世界说了再见。

好巧不巧,洛衍今天穿着绿色作训服,空中回落的液体顷刻间撒了一地,落了她一身。整个过程发生在转瞬间,根本不给人反应的机会,直到鼻尖嗅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手指感觉到黏滑触感的时候,她才慢慢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那人跳下来的地方——应该是在教学楼楼顶,往下的教室窗口都是关着的,没有跳楼条件。

教学楼高耸入云，那是联邦第一军校最高的教学楼了。据说造的时候就是比对着古地球埃菲尔铁塔的高度造的，但是因为当时各种稀奇古怪的原因，导致建成后要矮很多,只有100多米。

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来,还真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啊。洛衍没啥感触地想着,身体后知后觉退了几步。

但凡她刚才走快两步，此时站着的地方就刚好是那人跳楼的位置，到时候就是一尸两命了。

这么想想还怪幸运的。

走神的当头，围观的学生越来越多，到没有人尖叫什么的，毕竟都是军校学生，往常寒暑假或是其他时候都或多或少上过战场，死人没见过几百上千也看过好多次了。只是这一次是特殊的,众人心里都有这样一种感觉。

这个人死的时机太特殊了。特殊到有一种被死死压制住的情绪好像突然有了宣泄口，开始不受控制地往外奔腾。长久来自知道智慧型虫族现世起升起的恐惧总算有了正当的发泄理由，围观学生开始有人落泪，起初是默默的，后来悲伤的情绪蔓延开来，大家开始嚎啕大哭，那痛哭流涕的样子好像死掉的人是他们的直系亲属。

洛衍被现场的诡异气氛吓了一跳，下意识想离开这里，但走几步就发现围观的人群顺着她走的方向往后退，仿佛她是什么洪荒猛兽。她低头看看自己身上脏兮兮的样子，有点恍然大家的态度，便小声商量着：“你们别怕，我回去换一下衣服？”

面前学生哭声一滞，随后猛地上前抓住她的手腕，指着地上的尸体，嘶声喊道：“你怎么不哭呀，呜...他多惨，他多惨......”

洛衍以为她是直系亲属，安抚性的拍了拍她的手背，轻声说：“人死如灯灭，你也别太难受了，节哀啊。”

那学生莫名其妙地瞪了她一眼。洛衍以为是自己话说的太直白，想了想觉得是该婉转些，便道：“人，总有些坎是迈不过去的，他一定也很舍不得你，但是有时候痛苦本身就足够蹉跎一个人了，还是尽早准备后事吧，活下去总归能看开的。”

话音刚落，周围人的眼神都变了，现场诡异的悲伤气氛也一扫而空。眼前被她安慰的学生眼神变换了好多次，最后定格在一种类似怜悯的眼神上，那学生感叹一句：“你还真是不懂氛围啊。”言毕，像是某个开关悄然关上，大家都纷纷四散离去。

洛衍在原地站了一会，午后的太阳开始从厚重的云层中钻出来，阳光顺势落在她茫然的脸上。静默一会儿，她偏头看了眼身后那具摔成畸形的残破尸体，金色的阳光包裹在它身周，像是披上了一层裹尸布。

远处救护车的警报声呜啦啦响起，洛衍择了另一条路离开了。

*

等走到校医务室已经是20分钟后了。洛衍看了眼表，正好距离跟格丽雷特约的时间相差五分钟。她推门进去，格丽雷特已经穿着白大褂，双手插兜，一副准备就绪的样子。

“呀，你是怎么了？被打了？咦，这不是你身上的，你把人家脑子打坏了？”格丽雷特刚开始被洛衍的样子吓了一跳，忙不迭上前扯着她仔细打量。

洛衍本来想挣开格丽雷特的手，但发现一下子竟然挣不开，也不知道这人怎么突然有那么大力气。她放弃般的任她打量完后，才来得及插嘴解释：“不是，刚刚在路上有人跳楼了，恰巧就在我前面，这都是他身上的。”

“跳楼？”格丽雷特诧异地挑高眉毛，还没等洛衍回话，就自顾自拍了下手，嘟囔着：“哦，这也正常，终于有人忍不住了。”

洛衍在边上想问问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但格丽雷特却突然把注意力放在了她的衣服上，然后整张脸耷拉下来，嫌弃道：“啧，这都是那人身体里的？好恶心，你快去换衣服吧，快点，我把帘给你拉上，里面柜子里有住院服。”

洛衍被推攘几下，无法只能把到嘴边的话咽下，去里边换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