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食指放在口中轻吮,默然不语。
春桃喋喋不休道:“论理,皇上虽不是咱们娘娘亲生的,到底也是打小儿抚养长大。皇上的生母,林太妃一早儿就没了,他在咱们娘娘膝下长大。虽说后来跟了如今的太后,但这抚育之情到底是难忘的。打从先帝过世,咱们娘娘来这背哈喇子地方已有三年了,他来接娘娘回去尽孝,也是情理之中。”
苏若华听她说着,面淡如水,不置可否。
春桃忽又一笑,低声道:“再则,皇上待姐姐从来是另眼相看的,怎会舍得姐姐一直留在此处呢?”
闻言,苏若华水眸微抬,静静瞧着她。
春桃一怔,不由道:“姐姐……我说错什么了?”
苏若华淡淡说道:“打从你选入宫来,到我手下,我叮嘱过你多少回。这是宫里,谨言慎行,一句不慎,就能引来杀身之祸。比如你方才那些话,你觉着合适么?你是为着咱们娘娘,然而如今宫里掌事的是太后娘娘,你这些话若传入她耳中,你不是在给咱们娘娘招祸么?”
春桃吐了吐舌头,笑道:“姐姐还是这样谨慎周到,咱们又不在宫里,跟娘娘出来的统共也没几个人,谁的舌头能那么长,学到太后娘娘的跟前儿去?”口中这样说着,她缠上了苏若华的胳臂,撒娇笑道:“我晓得姐姐从来稳重,怨不得娘娘这般疼爱姐姐,把姐姐当个心腹臂膀倚靠,什么事都先交代给姐姐。但咱们不是在宫里啊,姐姐也莫这般心事重重啦,乏得很呢。”
苏若华面淡如水,伸手替她理了理歪了的蝴蝶盘扣,说道:“小心驶得万年船。这话,打从你入宫来头一日,我便告诉你了。宫里不比别处,一句话就能断送了咱们的性命。”
春桃又是吐舌一笑,敲了敲头。
晌午的日头照着她,娇憨的脸上洋溢着青春活泼。
看着她的笑脸,苏若华心头那些郁结不自觉的也化了些许,她将臂上的篮子递给她,说道:“别在这里打牙犯嘴了,瞧什么时候了,快把这些先拿去厨房,叫他们做起来。若耽搁了差事,这儿是不能提铃,仔细我罚你站墙角。”
春桃晓得她是嘴硬心软,接了篮子,一溜烟的去了。
苏若华看着她的背影,想着她适才的话,微有所思。
她转头,向太妃娘娘所居的怡兰苑望了一眼,怅然若失。
苏若华静默了片刻,转身正欲再摘些香椿嫩芽,便听身子左侧的假山石子后面微有脚步声。
来人步伐轻健,她便只当是庵中的尼姑,并不曾着意,满心只想着娘娘平素的口味,筛选着眼前的香椿叶片。
待摘了些许嫩芽之后,身后那人忽然出声道:“摘这些个香椿,还是如以往一样,做腌菜么?”
这嗓音冷冷清清,便如夏季里的井水一般,直透人的心扉。
苏若华心头一颤,慌忙转身,合身拜倒,向着来人端端正正的行了个大礼:“奴才拜见皇上!”
眼前,果然是一双玄色掐金丝蟠龙云纹靴。
她轻轻咬了咬唇,心中暗道:他不是在怡兰苑陪太妃娘娘说话么?怎么独个儿走来了,身边连一个跟的人也没有。
陆旻没有言语,颀长的身躯背光而立,影子便在地下拽的长长的,将苏若华整个盖住。
俊美清隽的脸上,无一丝神情,令人猜不透他的喜怒。
只是那双狭长的丹凤眼中,透出一抹玩味。
他半晌无言,苏若华只得低声回道:“回皇上的话,是,奴才是打算做腌香椿。近段时日,娘娘的胃口不大好,奴才便想着弄些时鲜的吃食。”
陆旻微微颔首,清冷如水的面上,微有波澜,他说道:“你们在此处,诸般不便,倒是辛苦了。”
苏若华忙回道:“都是奴才分内之事,奴才只晓得服侍娘娘,尽忠职守,没有什么辛苦不辛苦。”
陆旻看着眼前的女人,她将头埋的极低,只能瞧见那满头如鸦翅般黑亮的发,以发绳扎成了辫子,干净光洁,无一根杂发。宫女不能做艳丽妆扮,涂脂抹粉,妖调惑人,按宫规是要挨板子的。她自然也是如此,却在扎束发尾之时,挽了个蜻蜓结,质朴的发式顿时便添了几分俏皮。
她低垂着头,从上向下望去,便是乌黑的发,尖尖小巧的小巴,细白的肌肤,以及润红的唇。
卑微谦恭守礼,挑不出一丝一毫的差错,但她这幅模样,却不知怎的令陆旻心中生出了几分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