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风思雨神游天外的时候,池歆已经用袖子拂去了房内椅子上的尘土,躬身请风思雨落座。自己则不敢坐下,而是低眉顺目站在边上,标准的奴仆之姿。
风思雨在风家当惯了主子,一开始没觉得,可转念一想,池歆哪里学来的一身当奴仆的姿态,还如此惟妙惟肖?前后疑团太多,他忍不住问道:“池歆,你真的是池家四公子么?”
“是啊。”池歆不敢不承认,既然顶替了原主,真实情况太过离奇,照实说更不容易让人相信,还不如继续坚持着当池歆,好歹是在富贵人家能混饭十年的差使,打着灯笼都难找。
风思雨见对方答的很肯定,暂时压下了疑惑,又问:“你的药呢?我帮你敷上,如果你还不困,咱们再聊几句,你给我讲讲外边的世界也好。”
主子想让奴仆陪着,哪里还用管奴仆困不困累不累、需不需要疗伤?这是身为仆从该做的事情啊。池歆没想到风思雨这样客气,与冯老夫人对待池家人毫不掩藏的恨意完全不一样,竟有那么多体贴与善意。
池歆想不明白,就不想那么多,严格遵照主子吩咐,从矮柜里拿出了他自制的草药。这种制造草药的手法很原始粗糙,条件差又没什么正经的加工工具,只是在来的途中晒干后用布袋子装好,比一直湿乎乎能保存更久。
前两天使用的时候,他将药掺水嚼碎了,敷在后背上。虽然嘴里咀嚼这种药味道古怪,不过据说沾了唾液对伤口也有好处。而且亏得下了几天雨,房顶也是漏的,收集一些雨水不难,都不用出屋子。他没力气下床那几日喝点雨水也没渴到。
“这药怎么用?”风思雨愣愣看着干草碎叶子一头雾水。他习武时若是受了皮肉伤,家人拿给他的定然是瓷瓶装的上等金创药,止血结痂前用纱布仔细裹了,好了后还要涂抹香香的软膏祛疤。这种粗陋如枯草的东西,真的是药,能用么?
池歆知道对方看不上这种东西,这些碎草渣滓弄脏了人家衣服都不好洗。他压根就没指望主子真帮他疗伤敷药,便客气道:“少爷请稍等片刻,在下会自己处理伤口。或者先回答您的问题,答完再弄那些小事,不要耽误了您的时间。”
池歆不信他是真为了帮他敷药,才跟他回到这破屋子的。池歆不得不怀疑对方是要盘问什么,甚至是检查他的用物。
风思雨的神情比刚才落寞几分,沉声问道:“池歆,你真的甘心过这样的日子么?我有上好的伤药,只要你说几句真话,我就给你。”
池歆有点委屈,解释道:“在下并没有说谎,您想问什么,只要我知道,一定如实回答。”至于上好伤药,这吸引力对池歆不大。他手头有,再给他新的,他也舍不得用。
“我还是那句话,你真的是池家的公子么?去吃大锅饭的时候,你没见到鸡汤么?”
“如果您不相信在下的身份,可以派人去江南调查。”池歆的语气平和,没有屡次被质疑的恼怒,一半是因着他换了芯,一半是有恃无恐。毕竟他这身体实实在在没换人,再深居简出也难不倒武林人士的彻查。另外,他不知为什么风思雨突然提到什么鸡汤?前后这两句话在他看来没有任何联系。
风思雨没想到池歆脾气这么好,他一再咄咄逼人,对方也没生气。刚才脱口而出鸡汤那事,其实也是他自己有点稳不住心态了。他并不是真的想仗势欺人的逼迫,是太好奇了。
鸡汤是他特意叮嘱心腹小厮到大厨房要的小灶,而且交待好了等池歆来的时候拿给他吃。
池歆肯定会注意到鸡汤,但是看起来他压根没吃到的样子,究竟什么地方出了差错?是小厮交待的人一忙起来了没顾上招呼,还是另外有人刻意拦着。
“通常大灶上会给有伤病的仆人开个小灶,炖些滋补的东西。鸡汤是给你的,你伤势未愈又要出工做活总有点关照。这规矩没人和你提么?”风思雨压下心中郁闷,换了个方式讲这个事。
除了去哪里领饭,以及见人就下跪行礼这种规矩,风家其他规矩池歆还真不清楚。也对,按说这种豪门世家肯定有繁复的规矩。大约是他才来,管事的也没那么多闲暇教他。但是,伤病不出工有饭吃,能动开始干活了还有小灶吃,这匪夷所思的好处,让池歆不免怀疑自己在做美梦。如果风公子说的是真,那风家的奴仆生活也太滋润了。
池歆越发觉得自己往后这十年稳了,将来他一个人流落街头或者荒山野岭里找吃食,哪有在风家包吃包住的好呢?奴仆的契约能续么?
若是以后他将规矩都记全了,少犯错,哪怕挨打了也还有这么多照顾,最起码吃穿上不用再发愁了。池歆的思考路径很简单,立刻推导出来自己首要关注的点,必须早点学会规矩。
于是池歆发自内心的恳求道:“还请公子教导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