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的人心底或多或少都跟梁宵有一样的疑问，只有付明熙从头到尾面色不改。

“先拍下来，国内版的后期会剪辑重新处理的，你们拍的这一段，是要拿去在海外上映的。”赵导似乎是特意选在这样的一个机会告诉他们，“而且年底有两个奖项我都想去冲一冲。”

梁宵不是没在国外拿过奖，不过都是最佳配角，这次是以主角的身份上映海外，而且还有机会去角逐奖项，整个人都振奋起来。

他本身对艺术形式没有意见，拍下这个片子最好的打算是让他从业十年之后用男主角的身份再一次站起来，冲击奖项是根本没在规划内的。

“我没想到。”梁宵自言自语般。

“这有什么想不到的，国外的红毯你都走过几次了？”赵导说，“这个剧本我两年前就看中了，只是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人来演，你的角色是一早就想好了的，主要是里面的小太子，圈里实在是没有我中意的。还好后来明熙算是争气，没让我留下来遗憾。”

“那我没有问题了。”梁宵说完直接看向付明熙。

付明熙摇摇头，“我可以。”

“不然我为什么让剧组这么多人天天在外面风吹雨淋的，一个个的实地取景，放别人手里，这剧本就烂了，绿幕一拉多省事儿。”赵导说着站起身，“那都干活儿吧，梁宵先去睡上一个小时再拍。”

“不差这一会儿。”付明熙上前止住跟着一起走出去的梁宵。

梁宵心情好，拿剧本敲了敲付明熙的头，“你小子早就知道是不是？”

“还好。”付明熙没避开头上的剧本，眼神却不着痕迹地避开了梁宵。

“看你这么淡定，难道不是一早就知道。”梁宵毫不避讳，“你可是最早接触到剧本的演员。”

付明熙：“赵导一直都是业界公认的好导演，我只是有所猜测。”

梁宵做了个深呼吸，“最近几年拍同类题材的太多了，别说拿去国外冲击奖项，就连在大陆上能扎扎实实拍好都没几个。”

“梁哥。”付明熙这时才转过头看他，黝黑的瞳仁沉静如一汪湖水，好似有平静人心的力量。

“别妄自菲薄。”他道。

“你很好。”他又说。

梁宵随性的姿态很细微地停滞了一瞬间，不过立刻调整过来。

“谢了。”他回答。

付明熙先一步出去片场准备，赵导还有很多细节要一一交代，因为需要这个长镜头的连贯性，他要记住每一个微动作。

留下来的梁宵将咖啡罐子随手投进了垃圾筐里，一个人去了休息室。

临时改装的休息室，还是当地居民租出来的房子。他躺在安排好的暂新被褥上，闭上眼睛让自己彻底地去放松。

他有疲惫。

并不止是最近的高强度动作戏，也不是昨晚失眠呼啦啦刮了一晚上的大风。他已经没有心思去注意付明熙怎么会有这样细腻的观察力，从哪里发现了自己的弱点。

最致命的那一点，付明熙没有说错。

妄自菲薄。

小心翼翼。

十年才得来的机会，纵使他再心不甘情不愿，跟别人分享了男主角，他自己的执念也早在岁月里被打磨的如光一样，而他是那个想尽办法追赶的追光者。

他不可能不紧张，不小心翼翼，还要控制住自己一定要稳定发挥，不能过多，更不能过少。

随着拍摄越到后期，他的心理压力也越来越大，包括他对付明熙，经常也会产生戏里戏外的好感。

这是他给自己的压力太大了，对自己的要求太高。第一次带着这样成几倍增长的注意力去面对剧本，他不能有任何一丁点的失误。

他早就失去了能失误的资格。

自然也不可能不去妄自菲薄。

几年前他自己不惜动了很多人脉，砸钱才得来的男主角机会，收视毒药，一击让他辛苦积攒的事业坠落谷底，成了他最不堪回首的经历。

他期望，也怕失望，怕再重蹈覆辙一次。

哪怕付明熙跟他一起失败了，付明熙还年轻，不过是演了一部烂片，还有无限的青春可以挥洒。

而他，再也没有第二个十年让他重新站起来了。

“梁哥。”

“别妄自菲薄。”

......

“你很好。”

他一点点的放松了身上紧绷的肌肉，和脑子里无时无刻不在累积的包袱，渐渐伴着这短短几句连安慰都算不上的淡淡语句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