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机也很充分。”她听见警察这样说。
刀上的指纹被人细心地擦过了,而根据当时杨主管家里的情况,警察说当天晚上有人和杨主管发生了关系。
千红想那更不可能是她了,她到现在可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呢。
死去的郑老板又浮现脑海,晦气盘桓不去。千红自从砸了段老板之后胆子就变小,即使心里早就有一刀捅死杨主管的念头也决不敢实施。
到底是谁?张姐么?
张姐倒是豁达:“操!老娘就是跟他搞了!就是搞了怎么样?搞了就是杀人犯?你们一群吃狗屎的!王八羔子!”
“文明社会了,不能骂人啊!”警察的呵斥声很大,张姐叽叽咕咕两声不说话了。
千红束手束脚冥思苦想,想打听消息,但这里不比村里,没人搭理她。
张姐当天晚上她确实在杨主管家里激情运动了一下,但运动完就走了,并且表明就算杀人她也不至于买不起刀,非要用钱千红这个小贱人的刀也太猥琐了。
那当初在她毛巾上撒尿的又是谁……千红不乏娱乐精神地想着。
约莫等了有一个多世纪,来回盘问,反复陈词,逐渐夜深,千红靠着墙打瞌睡,时不时有人进来呵斥说不许睡,她再勉强睁开眼。
她很少见警察,或者是别的官,在进县城以前见过最大的官就是村支书,村支书乱搞的事迹都刻进千红心里的黑材料了,因此全然不畏惧。进了城,见了警察,每个人脸上都刻着“秉公办事”四个字,不是一盒月饼和二斤鸡蛋能打发了的。
所以,她不知道清白的事最后还是不是清白。一晚上忐忑没睡好,等到油尽灯枯熬瞎了眼,瞪大眼睛等来了第二天的黎明。
和她一起呆着的张姐此刻莫名和她惺惺相惜,或许太过无聊,竟然放平语调跟她说:“我知道你不是杀人犯。”
千红没吱声。
张姐说:“哎,也是我们老杨福薄命薄,不知道是哪个天杀的看他不顺眼……你说这些警察怎么就盯着咱俩这女人下手呢,老杨生意上有不顺的,或许路上惹到哪个混混,他们也不好好查,就冲着咱俩撒气,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真是没天理。”
杨主管“福薄命薄”这句话,千红不能苟同。不过她还是说:“杨主管骗了我,他不是好人。”
张姐没说话了,仿佛没听见似的,耷拉脑袋,落水狗一般摇头,没和千红再呛声。
外头铁链子哗啦哗啦响,张姐重新挑起话头,却像是对自己说:“我羡慕文文,还有个男人肯娶她。”
你不是已经结婚了吗!你不是还有个两岁的女儿在家等你吗!
退一万步说,是文文逼人娶她,不是人家愿意娶她。
千红想纠正想腹诽,但还是决定管好自己的事情。
铁门打开,漏出一线光,外头的人说:“行了,钱千红,出来,回去吧。”
“你傍上哪个大款了?”张姐果然说话难听,千红不想搭理,慢吞吞起身,像母鸡换窝孵蛋,笨重地掀起衣裳下摆跟着大盖帽走出去。
出人意料,但又情理之中的……外面段老板在给吴浩点烟,一只手笼着火,脸侧过,傲慢地抬着下巴,仿佛哪怕她给吴浩点烟也是普罗米修斯赏给他的一点火星,是她下凡赏赐,全然没有别人给她点烟的谄媚劲儿。
段老板把她拎出来了?
不光拎出局子,也跟着拎进一辆牌照被遮住的黑色轿车中,开车的人穿着夹克,抽着小熊猫,降下车窗吐了口痰,眼神滴溜溜转,定睛到千红身上,迅速别开:“段老板终于把人找来了?”
“她还小,不懂事,没教会,您多担待。”段老板给司机递了一支烟,烟雾缭绕间,千红第一次看见段老板讨好的神情,笑得妩媚动人。
段老板腾出一只手牵着枯槁得只想睡觉的千红,塞进车里,车子徐徐发动。
两人呆在后座,千红在昏昏沉沉中意识逐渐复苏,感觉此去不简单。
“一会儿和那位吃个饭,不准乱说话。”段老板低声对千红说,千红茫然又紧张地往段老板脸上瞧,却被扭过脑袋,拆开发辫。
一双灵活的手穿插在她发间,把她来城里好不容易烫卷了一丢丢的头发藏起来,编辫子,立马回到村里被嫌弃的土里土气头戴一枝花的样子。
“那位是,要卖的那个?我不卖……我不——”千红有点儿着急,却踹不开车门。
车内是囚牢,她困得浑身无力,只剩半分清明的思绪提醒她,这辆车正在往可怕的地方开。
肮脏的,脚尖沾上就得一刀子豁死自己的那种地方。
司机从后视镜打量二人,段老板抓住了她,司机一笑,脸上写着满意二字。
千红无力地挣扎着,却不敢把段老板还缠着纱布的脑袋再给敲个稀巴烂,挣扎也只用了三分力气,徒然地费力,和汽车一样气喘吁吁地停在城区一家偏僻的民居门前。
“三千块。”打开车门,段老板双手扣紧千红,用钱诱惑人进门。
这个女人恢复本来面貌。本就是看准千红是处女,诱骗她来卖,根本不是什么好人。
捞她出来也只是为了卖她,卖个好价钱。千红是出卖肉身的市场上抢手的货物,竞价的人举着号码牌对段老板报出价格。
三千块,就算三万块,千红也不去干,她只是刚出局子就进恶人手中,在虎狼丛林中反复横跳。
千红被生拉硬拽进去,跌了两跤
门里坐着个穿中山装的男人,坐在红木桌前,散发出无形的威严。千红没见过这么有气势的官,动静小了一些,被段老板藏在身后。
“先吃饭,不急。”
那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