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媳妇坐哪儿??”
“站票。”
那个母亲只空出一个座位。
“车上?座位有?空余,没有?站票——”
阿棉趁着人群嘈杂,钻出去?,一屁股跌在千红旁边:“你?去?看看好戏,我?们打?个赌,她今天?就算给抓进去?了,不出一个月肯定还能再见着她。”
“赌什么?”千红也早就瞥见了那里发生的事情,趴在座位上?看了好一会儿?。
“赌你?的两万块,你?赢了我?给你?两万,你?输了,给我?两万。”
阿棉兴致勃勃,看起来好像中年女人怎么伤天?害理对她来说都是个娱乐似的,千红不冒冒失失,拒绝赌博,尤其还是两万块这?么大的数字,只轻声?说:“你?赢了我?给你?织件毛衣。”
“那行,你?赢了呢?”
“给我?买条棉被吧,进城急没准备。”
约定了这?事,看来两人的赢面对半开,千红觉得阿棉兴致高昂,明明懒得搭理她却要主动和她打?赌,再看那头已经没了动静,孩子?回到母亲怀里,呜咽了一会儿?就开始吃奶,车厢里有?几?个没出息的男人盯着女人白花花的胸脯看。
那会儿?就是这?样的,喂奶就大剌剌敞开,都成了家就没什么好矜持,管他?什么体面不体面。
因为人家白花花的胸脯晃了眼,阿棉是个促狭鬼,眼神往千红天?赋异禀的胸口看。
说来,哪个女人还没个这?时候?千红讨厌不怀好意的眼神,想着如果她以后生了孩子?要喂奶,一定不在大庭广众下明晃晃的,喂奶倒是没错,被人看着就不舒服了。好像洗内裤没错,但晾出去?被偷了就不舒服了。
提着外套披到女人肩膀,因为她的外套是棉布,柔软地搭在那个母亲身?前,孩子?也没哭闹,安安静静地睡下了。千红蹲着看了好一会儿?小孩,那个母亲也和千红聊了一会儿?天?,都挺和气。
到了县城小站,那个女人被拖下去?了,几?个警察等在那里,千红趴在窗户上?看,沿着铁路卖苏打?水的把瓶子?晃在她手边:“姑娘,买两瓶,好喝润嗓有?营养,外国人都喝这?个。”
瓶子?晃过来堵住视线,等她再看的时候警察们已经消失在视线中。如果不出一个月中年女人真的给放出来了,那说到底,千红去?找记者也其实没什么用。那会儿?她文化水平太低,读书也少,不明白何为法制社会,只直觉觉得少一点吴浩这?样的警察,公道就会多一些。
人们说,公道自在人心。
人心变好就会有?公道,千红探出窗外的这?短短两分?钟醍醐灌顶,大彻大悟起来,等钻回来被各种臭气熏得脑子?又迷糊了,竟然拉着阿棉说公道的事。
“钱就是公道。”阿棉果然这?样说。
真是段老板教出的好徒弟。
段老板自己都不知?道何为公道呢。千红心里赢了一局,带着胜利者姿态和阿棉和睦相处了短短五分?钟,又没憋住话。
“段老板自己都不觉得钱是公道呢。”
“你?才认识她几?天?,别说得好像你?和她很熟似的。”阿棉往窗外看,买了一大包五香豆干,在吃东西?上?也向段老板看齐,但吃着吃着觉得不够味,自觉该加点辣椒。
也是。千红觉得阿棉说得有?理,但爱打?听?的性子?复活,她凑近阿棉,哪怕阿棉特?别讨厌她,她还是问:“你?知?道段老板多少?”
“你?知?道多少?你?知?道她从哪儿?来么?”
千红谦虚受教摇摇头。
“你?知?道我?从哪儿?来么?”
千红摇摇头。
“我?从湖南被卖过来,就经那个女人的手,我?想法子?告她,人家就是屹立不倒,你?能有?什么办法?你?什么办法都没有?。”
坐直,千红提一口气,把阿棉压皱的外套抹平了——她就是手痒,有?这?点儿?爱收拾东西?的癖好,也不知?道谁教育她勤快得过了头,精力旺盛,浑身?使不完的劲儿?。
“那段老板也是给卖来的了?”千红说,“她现在有?钱,为什么不回家呢?”
“因为她家里人不要她了。”
阿棉淡淡地笑,看四周没人听?热闹,才把千红脑袋掰到她怀里,压低声?音:“她父亲是教授,母亲是医生,她被卖过来,人贩子?本来是要钱,但家里说,拿不出那么多,也一点儿?都不着急,最后你?猜说什么?说,要是非这?个价那卖就卖了吧,他?们还有?二女儿?更有?出息,为没出息的大女儿?倾家荡产不至于。”
千红的脸白了白,硬是从阿棉怀里拧过脑袋,面朝阿棉,好像躺在她腿上?似的:“怎么这?样?段老板那么聪明,还念大学了呢。”
“那谁知?道,听?说二女儿?是钢琴家,什么维也纳金色大厅演奏啊,出外游学啊都不在话下,老板说全家数她最笨,就考上?个师范。”
好像提及段老板的苦难,两人暂时齐心唏嘘,阿棉自觉都是被强卖来的更贴近几?分?,也有?特?意炫耀自己知?道更多似的,倒豆子?一般给千红继续说:“后来老板自己挣了钱——回去?的时候,他?们说,干了这?行的怎么还配回家呢。”
“不要说了。”
千红闷闷地起来,用外套盖住脑袋。
“你?这?种自以为吃了很多苦的小女孩是没办法靠近老板的。”
“不要说了。”
千红拿起外套坐到别的地方,抽烟的人很多,她拿外套捂着脸,一直等到下车。
等下车,千红终于想好了该怎么反驳阿棉:“我?又没想要靠近她。”
“拿好行李,我?们住酒店,别摆出那副乡下人的嘴脸。”阿棉迅速地忘记了和她聊的话题,整理衣装踩着高跟鞋,仿佛一点都不疲累似的招手叫车,带着千红融入了市里的车水马龙中。
火车站上?立着巨大的广告牌,霍式茶的创始人霍大师和外国友人握手合影,配字:
霍式神茶,传统疗效,养生妙法,福泽万乡。
年逾古稀的霍大师看起来年轻得像五十岁,须发皆白,面庞红润,真是一块活招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