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乡下人法?制观念模糊,听见?这种奇闻也没?想过举报,就是看?千红的眼神?有点不对劲,窃窃私语想两?个?女人该怎么搞那种事?,说来说去就变成了开彼此的黄腔。
村里人笑话千红妈,女儿出去没?给领回女婿,给领回媳妇了,明褒暗贬地嘲笑千红爸,说老了就有俩闺女伺候,真是早早享福。
闲言闲语说得夫妻两?个?想不开,千红妈寻死觅活好一阵,一到饭点又去做饭,直到千红回来她还间?歇性寻死,寻了够一个?月也没?死成,又成了笑话。
千红带回金镯子,她还是戴上了,人们问是谁买的,她就说是千红买的,人们也都不是傻子,之前还听说千红出去卖,现?在又听说千红喜欢女的,村里人脑子里上演一出大戏,认定是一个?女的来嫖,把千红带走了。
“民国时?候就有女的要包唱戏的,也是一个?养着另一个?,啧,也能过到老,你说稀奇不稀奇。”
老人自行开始给这离经叛道?的行为追根溯源,村里人冬天没?什么事?闲得慌,一件大事?爆炸起来,能咀嚼到明年过年。
村里人嘴里咀嚼着千红的事?,有真有假,到她面前吐出一口残渣,她还没?反驳,她妈就好像被踩到尾巴似的跳起来送客。
“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快走哇,你不是去市里学艺了?趁早和?那女的断了来往,市里头有那好后生多留意,女的人家嫁人了剩下你一毛钱不值,我就说不该让你进城,你爸说你有主见?能挣钱,你爸就是个?搅屎棍。”
一切矛盾最终都变成夫妻矛盾,千红妈不留她在家过年,留到过年的话,唾沫淹死她们,千红妈一天安生日子都不能过。
对她的态度变得随意散漫,透着一股爱咋咋地的决绝。这大概就是最好的指望,得亏她妈觉得喜欢女人丢人现?眼,没?细细查问那是个?什么女人姓甚名谁叫什么名字,在她妈嘴里,“就当她死了”,才能一抹黑对她的恶劣事?迹视而不见?。
“你看?孙小婷妈多风流,没?人说她个?不是。她要是就跟孙小婷似的死在城里,我也不说啥。”
她是村里长出来的狰狞怪物,离开村子时?,大巴司机又看?上她胸大,言语调戏。
过年了,司机开始要价十五块,暗示只要她让他摸一把,可以按十块钱的老价格。
她抽出十五块,抱着不剩什么东西的包裹蜷着腿坐着,一点儿余地也不给他留。
进城很苦,她回想起自己进城出发前被多要两?块,冥冥之中,早早地暗示了进城的代价。
但她从不缩脑袋退后。
……
除夕夜。
段老板说饺子吃不了,拨了一半给千红,阿棉说去你妈的别在老娘眼前辣眼睛,从千红碗里抢走两?个?,大口一咬,吐出一枚硬币:“大过年的你想谋杀我是不是?”
“我也吃到了。”段老板慢慢夹出一枚硬币。
“我包了三个?,我们都有福气呢。”千红用筷子拨着翻出盘子里另一个?花纹有些不同的饺子,一夹两?半,露出五毛硬币。
“这还有什么意思,每人都吃得到。”阿棉哼哼两?声。
千红把那个?饺子放进自己嘴里,用筷子拨弄着硬币搭在桌布上。
“这是公道?。”她说。
“你这是搞平均主义,现?在都市场经济了,你很落后呀!”
“我这是再回首我心依旧。”千红端起酒杯和?阿棉碰了一下,站起来摁响了收音机,用杯子做麦克风,咿咿呀呀地唱了两?句。
“……不管明天要面对多少伤痛和?迷惑,曾经在幽幽暗暗反反复复中追问,才知?道?平平淡淡从从容容才是真……”
“再回首恍然如梦,再回首我心依旧……只有那无尽的长路伴着我……”
杯中酒一饮而尽,她深鞠躬谢幕。
段老板轻轻鼓掌,阿棉喝了一口酒:“你这桌年夜饭还缺一样。”
“什么?”
门外有人敲门:“嚎着唱半天了,他妈的开不开门?”
千红开门,程白草提着一条活鱼吊儿郎当地进来,阿棉接过鱼进了厨房,剩下千红和?程白草面面相觑,段老板扶额想了想:“我不是把你撵走了么?”
“大过年的,你知?道?我跑了多远吗?我跑了仨小时?终于给我找到了,路上这王八蛋拿尾巴抽我,没?冻死它?真他妈的命大,”程白草顾左右而言他,一屁股坐在阿棉凳子上,嗅嗅杯中酒,“啧。”
转头对厨房里的阿棉喊:“二老板,请他妈的给我拿双筷子。”
“文明点儿!”
“我说请了!我对你和?老板都他妈的很尊敬啊!”
程白草终于扭过头来,双手合十举在眼前拜了拜段老板:“老板我真的能干活,你让我扫地行不行?我跟你承认,周晓东,我把丫鸡鸡折断了,我闹事?,以后不闹事?了,让我在你这儿安营扎寨,卖身卖艺都行,二老板都点头了,你就让我留下吧,我也去干别的,都他妈的嫌我嘴脏不让我干。这么——”
她挪挪屁股转头拜千红:“你的废品站收我一个?打工的呗?我他妈的快饿死街头了。”
“不,你等会儿,周晓东的……那什么——”
“小鸡鸡,我给折的。”程白草一人做事?一人当,拍着胸脯自豪地认领罪行,千红面色白了又白,低着头想了一会儿,果然还是害怕,摇摇头。
“窝囊废!”程白草完全不看?场面不看?氛围,抱着胳膊生闷气。
“不是……你为什么要,那么个?……周晓东?”
“关你他妈的什么事?儿啊——”
“程白草!”厨房里飘出一声吼,程白草翻了个?白眼,敲着桌子:“行吧,周晓东杀人犯,一车撞死褚石头。”
“你怕阿棉?”千红被程白草压了一头气场,总觉得这也不是自己家,说话也没?什么气势。
“不是,他妈的谁怕她,主要是,她,他妈的是好人你知?道?吧?老来慰问我,劝我积德行善找工作,我找了呀,人家都不要我,那我怎么办,我说你们按摩店收我吧,二老板说他妈的得大老板同意,大过年的大老板肯定同意,然后给我出谋划策,我就提了条鱼过来了。对,大胸妹,二老板说你北方人肯定不会做鱼,说我这招肯定行。”
把阿棉卖了个?彻底,段老板瞥一眼:“我们按摩店不能收你。”
“操。”程白草抓着头发很抓狂。
“吃个?饭吧。”千红拖过一张椅子,打算从程白草嘴里好好撬出一些别的事?。
“你不收留我还给我吃饭?你们他妈的一窝都这样?”
“大过年的,没?有把人赶出去的道?理。”
千红发现?和?程白草说话必须自行过滤“他妈的”,这样程白草就可亲许多。
“你们他妈的这是……这他妈的是糖衣炮弹!憋着坏呢!来打架!”程白草扯着千红非要打架,被狠狠摔了几?拳头才安分了,拿着筷子风卷残云,像饿了七七四十九天。
临走时?,程白草突然折返回来,从兜里抓出一大把坚果,千红一看?,是自家桌上的。
“没?忍住就顺走偷了,他妈的。”
“拿走吃呗。”段老板说。
“你又不雇我,他妈的给我吃的好像打发要饭的。”
“你提来鱼了嘛。”千红帮腔。
“又不是我买的,是二老板——”
话被阿棉盯回去,程白草抓起坚果往兜里塞,毫不客气地抓着瓜子花生腰果栗子黑枣核桃走,比她偷走的还多。
除夕乱七八糟地过去,守岁到零点,段老板说:“先前老张送来好些鞭炮烟花的,放么?”
“放!怎么不放!”阿棉大呼小叫。
撺掇千红去点火,自己捂着耳朵缩在屋檐底下跺着脚看?她,她擦亮火柴,一簇小小的火苗亮在手心,吞没?引信,火花四溅,她小跳着退后,段老板搬来椅子坐着,抬眼一望。
啾——一声长长的啸叫,一股极细极细的白色小花炸在半空。
千红还没?看?见?,扭过头。
随即就沉默了,炮筒子一声不响。
“这还是个?哑炮?”阿棉唾弃,看?见?千红过去看?,急忙喊,“你别急着过去!别急!小心炸了手!”
千红刚跳下台阶,烟火突然笔直地喷出,千红目睹它?急速地蹿上天空,白色火光炸裂,绽放出五彩斑斓的烟花。
漆黑的夜空不断升起绚丽的烟火,从远处看?,犹如一场盛大静美的演出。
而千红离得太近,那些纸屑和?□□碎屑纷纷扬扬像大雨一样落在头顶,烟火绽放时?有聒噪刺耳而惊吓人的砰然炸响,几?乎耳鸣。
她静静地抬起头,苍穹黑夜的幕布被烟花炸满,她头顶着烟火的残骸,仰望烟火拼命竭力地跳到最高,炸响在天空。
砰——
又一股白光托着长长的尾巴急速冲到空中,奋不顾身地裂成千千万灿烂的光点——陨落时?犹如流星雨。
不出意外地洋洋洒洒落满千红肩头。
新?年好呀,新?年好呀,祝福大家新?年好。
我们唱歌,我们跳舞,祝福大家新?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