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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0、第五章

大战过后的云渡山,一片萧瑟破败,不复昔日清圣庄严。

风千雪坐在一块崩毁的巨石上,一边喘气一边往嘴里丢了一颗固元药丹。

幸好慕少艾给她准备的有够多,这几日定时定量嗑|药,总算把内伤控制下来——但也只是控制,功体恢复尚需时间,她已经发现弃天帝所造成的伤势以寻常方法难以完全解除,不由得更担忧那一日重创失散的群侠。

休息片刻,她继续在附近寻找,于云渡山数里之外一处水潭中发现了气若游丝的紫宫太一。

封穴、喂药、包扎外伤,做完非专业人士所能作的一切,她将人背起,欲往药王谷求援,再次经过云渡山之时,与完成灾民转移任务回来查看情况的屈世途、泊寒波不期而遇。

“啊,是千雪小妹!”泊寒波面色一喜,又注意到她的伤势与她背上的紫宫太一,忙上前帮忙换手:“交给吾吧。”

“屈先生,鹿王前辈。你们是几时回来的?”

“刚刚才到,云渡山怎会变成这样?难道弃天帝已经来过?”见她点头默认,屈世途眉心都拧成出了“川”字:“战况是不是很坏?人呢,人都到哪里了?”

“详情听说……”

风千雪把日前云渡山之战状况再向两人复述一遍,泊寒波再次变色:“什么,羽仔跟燕归人下落不明?!”

“前辈别急,太阴玄武阵以紫宫太一为核心,他所受创伤也最严重,既然他还有一线生机,我想大哥与燕归人生存的概率应是不小。”风千雪镇定地安慰泊寒波:“没找到尸体,就有任何可能性。”

“嗯,说得也是,自刀戟戡魔以来,他们两个九死一生,没这么容易就死。”泊寒波七上八下的心稍稍平静了几分:“其他人呢?”

“这不是还在找?”风千雪看了看四周,道:“先将太一送去医治,其他人过后继续找。目前根据地暂时转移到豁然之境,屈先生你要前往吗?”

屈世途心弦一松:“……哈,原来剑子仙迹也重出江湖,真是好消息。佛剑跟龙宿呢?他们三个联手,何愁不能抵抗弃天帝啊。”

“很遗憾,他们两人似乎是被神州裂缝挡在另一边了。”风千雪摇摇头:“否则以剑子前辈的作风,早已拉上他们去试探弃天帝能为深浅。”

“哎,真是麻烦。”屈世途苦恼地揪了揪胡子:“那我先来去豁然之境,老泊仔,风千雪跟紫宫太一就拜托你送医。”

“我还撑得住……”风千雪还想继续找寻其他人,泊寒波难得严厉正色一回:“我讲千雪小妹啊,别逞强,该医就医,你若出事,先别说我们,羽仔跟玄宗就承受不起。”

“哪有这么夸张?我自己的伤势自己还不了解?”

“别嘴硬。”泊寒波背着紫宫太一,又腾出一只手把她往前推搡:“羽仔就你一个小妹,玄宗少年一辈就剩你一根独苗,你需要加强一下自觉性。走啦走啦……”

半是被迫半是无奈,风千雪只得跟着泊寒波往药王谷方向而行,行至半途,忽见前方黄衣人与一名女童自林间山路徐行而下,不是慕少艾又是谁。

“唷,艾仔,你这是重出江湖送温暖吗?来得有够巧就是。”泊寒波当即把紫宫太一从背后卸下:“赶早不如赶巧,交给你了。”

“哎呀呀,老人家倒是想要独善其身,可惜魔界不肯放过吾,三番两次上门骚扰,只好回到师门躲清静。”慕少艾把水烟管别入腰间,上前查看紫宫太一伤势,边把脉边叹气:“……谁知道又被吾那个不讲情面的师尊踢出来支援正道。”

“好歹你也是曾经的正道领袖,魔界会放过你那才奇了。”风千雪无情揭穿真相:“我看是医痴前辈嫌你一身麻烦,把你丢出来保持药王谷的清净吧。”

“呼呼,讲话还是这么犀利。”为紫宫太一做完进一步处置,慕少艾抽空看了她一眼,对身边女童道:“阿沅,千雪小妹的伤势麻烦你。”

“嗯。”许久不见,女童依然顶着一张格外沉稳的萝莉脸,一挥袖摆,飞针如落雨,将风千雪体内魔气导形移化,顿时她内元窒碍之感消解泰半。

“啊……”吐出一口浊气,她不禁感慨:“不愧是药王谷门人,医技神通,多谢你。”

“免客套。”女童转过脸查看慕少艾那边的进度,不客气道:“慕少艾,几时你也如此瞻前顾后,是赖太久医术退化吗?此人生死只在几息之间,你到底行不行?!”

“哎呀呀,小师妹。”慕少艾抬头笑得无奈:“话不能乱讲,听起来就很伤人。这股魔气不简单,贸然下手更添风险,恐需吾们合力,治疗地点也要另选。”

“嗯……那就彻底锁窍闭穴。喝——!”

飞针再入紫宫太一之身,暂封心脉气息,保持一缕元气不散。

听出紫宫太一情况严重,风千雪赶紧追问:“接下来该怎样?”

“放心交吾们。千雪,鹿王,你们先与众人会合,吾处理好紫宫太一伤势便前来寻你们。”慕少艾又丢来七八个瓶子:“这是药王谷上品疗伤丹药,你随身备用。”

捧着这份来自苦境一流奶妈的强力支援,风千雪顿时安全感爆棚:“好吧。”

辞别药王谷师兄妹,两人立刻赶回豁然之境,此时屈世途已与剑子等人交谈许久,伯藏主也已经寻来,并带回四非凡人的尸体。

“哎,这个弃天帝真是没人性。剑子啊,神州断层可有办法修复?快来去跟你两位好友合力击败弃天帝呀!”

“耶,屈世途稍安勿躁,断层修复之事,吾想龙宿与佛剑在对面应会合力寻找方法。”面对屈世途不解的表情,剑子欣然解释:“别看他们作风不同,其实龙宿与佛剑感情很好。”

风千雪和屈世途齐齐打了个寒战。

“龙宿与佛剑感情好?剑子你在说笑?”

“龙宿在居处高立门牌‘剑子与狗不得入内’,难道他不是跟佛剑感情更好?”

屈世途低声嘟囔:“听起来只是跟你感情不好而已。”

“哈哈……”

风千雪:“……”

……剑子前辈你别想掩盖真相,上次我开小号去三分春|色看到的立牌上明明写着“内有仙姬来者慎入”!

不过也亏得剑子自黑一波,豁然之境内凝重的气氛总算缓和了一些。

“总而言之,断层之事需寻得其法,急也急不来。”活跃完气氛,剑子安慰道:“目前吾们能作的,就是闪,离弃天帝越远越好。”

“剑子前辈说的是,稳住这一段时日,藏青云地才是接下来的关键。”提起灵地,风千雪有些担忧:“也不知弦首他们排布阵法进展如何。”

“已布置完成。”夜风吹动,片片黑羽飘落,恨长风进入豁然之境:“只待灵地天时来临,一抗弃天帝。”

剑子颔首致意:“嗯,恨长风亦归来,看来阵法磨练成效不错。”

“成效只是吾们目前判断,成功与否只能看实战,毕竟弃天帝实力深不见底。”恨长风转而对蔺无双与叶小钗道:“灵地之外,另需战力驻守。吾与玄宗商议魔界可能派出的大将,就请你们二人支援。”

“啊……”

“吾等这便前往。”

休养几日,蔺无双叶小钗伤愈大半,风千雪赶紧又奉上药王谷新鲜出炉的药丹:“两位前辈再服药丹,稳固内元。”

就在两人服药调息之时,恨长风对风千雪道:“墨尘音要吾转告你,藏青云地之战你暂时不用前往,专心找寻群侠。”

“嗯?”风千雪一愣,随即便领悟这是玄宗众位长辈的心意和关怀,理智上明白弃天帝的强悍程度让人不得不慎重,心下到底有些不是滋味:“……既然他们不要我去,我就不去。但他们都还好吗?”

“……还好。”

恨长风回答慢了一秒,风千雪敏锐察觉,立刻追问:“可有发生什么事?”

“没什么,无伤大雅。”

——也就是玄宗四奇分之三互殴,昭穆尊脸部受创五彩缤纷,相较于对抗弃天帝的压力,确实可算无伤大雅。

“……你确定?”风千雪歪着头观察恨长风神色,深表怀疑;但见恨长风不动声色,心知问不出什么,估计也不是啥好事,还多半跟她那俩叛逆师伯有关,也就不再问下去,主动转移话题:“对了,我这次外出,有看到鸠槃神子与吞佛童子。”

“嗯?他们怎样了?”

“没什么,无伤大雅。”风千雪心想也就是吞佛挨了一顿胖揍,一字不漏原话奉还恨长风:“不过有一事出乎意外,鸠槃神子竟然不知魔龙已毁。”

恨长风意外地提高了音量:“怎有可能?!”

“所以我说出乎意料啊。鸠槃乃魔龙之子,按道理他应该最清楚魔龙存亡与状态,怎会毫不知情?你跟他熟吗?他到底什么状况?”

“魔胎化形之时,吾尚未出生,只知弃天帝赐他‘神子’之名,但他一向游离三族之外,在吾记忆中也很少与弃天帝会面,嗯……”

风千雪暗自咋舌,这异度魔界家庭关系真是扑朔迷离:“……听起来你们好像不熟啊。”

“他与吾先后离开魔界,多年来并无联系。但吾猜测他恐怕是被弃天帝或伏婴师采取手段蒙蔽,否则,他不该感应不到魔龙情况。”

剑子插话道:“如今鸠槃知晓真相,是否有可能成为吾们争取援助的对象?”

“一半一半吧。”

“怎讲?”

“据戒神宝典记载,鸠槃生性孤高,机敏善辩,对弃天帝与三族皆不亲近,魔界四处挑起战火,他既不阻止也不参与,所以……他的心态与观念,吾难以判断。只能说,他非是盲从之辈,一切要看他内心判断。”

又一个魔之异端?

风千雪挑挑眉,问道:“那你准备如何做,要与他见面一谈吗?”

“此事吾已交予螣邪与黥武,吾打算在弃天帝驾临藏青云地之时潜入浮空魔城取回元身。”

剑子眉峰一展,严肃不阿的脸上暴露出属于道门顶峰的精明和腹黑:“嗯,好想法,吾赞成,也算吾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是该杀他措手不及。”

风千雪:“……”

不愧是苦境正道本道,围炉偷家真就不算什么事儿,嗯。

北越天海,早已崩毁的灵地之中,了无生迹,海风吹浪,似有呜咽哀鸣。

鸠槃神子缓缓步出,神色冷凝,情绪莫测。

四面早已没有魔龙一丝气息,连灵息也回归于无,在在说明那惊天动地的一撞,是彻底毁躯灭魂。

“伏婴师,弃天帝。”

口噙这两个名字,似是无悲无喜,但胸中却有一股被愚弄利用之感油然而生。

“早在吾复生之时,便已下咒影响吾与魔龙感应吗?”身份特殊的神子自言自语,叠声重复:“很好,很好。”

下一瞬,螭厄剑锋横扫而过,逼出尾随的螣邪郎与银鍠黥武,冰与火伴随蛟鸣,奏出一曲夺命之乐!

“神子……嗯?!”

未及开口便骤逢逼杀,从对方毫不留手的招式中看出决绝杀意,螣邪郎与黥武不敢掉以轻心,一挡凶招。

“冰流万仞!”

“邪乂魂杀!”

“黥纹裂日!”

鸠槃魔元搅动北越天海怒涛,源源不绝催化冰锋暴流,螣邪郎邪乂与黥武银邪双枪并汇绝式,形成护身气罩;然而气罩在无休无止的冰流催折之下渐渐不堪重负,鸠槃反手再出一剑,双魔守势顿破,纷纷受创,眼见神子化蛟腾空,欲追赶却感冻气自伤处飞快蔓延,只好停步。

“嗯?他情绪不对。”为自己封脉阻止伤势加剧之后,螣邪郎不禁疑惑。

黥武猜测道:“难道他是因魔龙毁灭而发怒?”

“魔龙毁灭已非一日,事过境迁,他是来上坟吗?嗯……”脑子转了片刻,螣邪郎若有所悟,倏然眼前一片流光黑羽缓缓飞至。

“是父亲传讯。”

双魔打开朱武讯介,得知详情,诧异之余面面相觑,他们不约而同想到一件事——

鸠槃神子复活之后一直未曾回归大本营,也对自己任务之外的事情不闻不问,很可能并不知晓他们与朱皇叛出魔界的消息。

结合他之前出手便是极端的表现,难道是……打他们泄愤?

……白挨一顿打!!!

银鍠黥武闷闷地开口问:“他越行断层另一方,现在该怎样办?”

“先去豁然之境跟朱武会合。”螣邪郎脸色发臭:“对吾们下手这么狠,足见愤怒,想必他迟早会找上伏婴师,哼……走!”

……

再回神州另一侧,鸠槃下意识走入无佛寺。

之前所见的一男一女两名剑客似乎已经离开,正与佛公子对坐谈天的又换成一位满身邪气的僧人。

“施主,你又来了。”佛公子抽空化出坐席茶水,示意鸠槃自便,眯眯眼僧人饶有兴趣地看来一眼,半是调侃半是试探道:“雅僧,你之访客,真是千奇百怪。”

“无佛寺尽收各处缁素。”雅僧淡然回应,并对鸠槃道:“施主来得正巧,请为吾做一见证。”

“如何见证?”

“吾与这位佛友之论辩,以及赌约。”

鸠槃轻轻抬眼:“佛门言赌,有悖戒律。”

“非嗜赌,嗜则落入执迷,赌是一个形式,实为各自验证本心。”

“嗯……可。”

“哈哈……雅僧,你终究还是应允与吾一赌了。”迷达深沉地注视着他:“那吾第一个问题——既然你已放弃人间至高的地位财富,别无所求,何以枯守此地?”若你挂怀众生,应到众生之中,如今众生蒙难,你仍消极守候,是真为众生?

“非是枯守,而是正道庄严,无所畏惧。涅槃妙乐,无过过此。”

“既是如此,为何你不一心享受无为乐趣,却心心念念度化世人,甚至广开方便之门,收纳数万百姓?”

“众生闻佛者甚广,真修者凤毛麟角。吾以正念引渡众生,正是守候等待之深意。”

“引渡?哈!佛门戒律森严,视贪欲享乐为毒害,教人远离贪痴嗔,此乃违背人性;正确的做法,是顺应人性,承认人之欲望,满足人之欲望。”

“佛法之乐,非世俗标准所能理解。若有人向佛寻求解脱之道,吾便教之以涅槃之道,而使众生得不放逸,不顺恶魔之自在,这也是佛法的乐趣。”

“错,大错也。圣人无常心,以百姓心为心。波旬亦无常心,以百姓心为心。顺应人性人心,佛不及魔。若无众生贪欲,岂有魔佛波旬?”

“教法垂世,逆佛乱僧,以致人虽有禀教,而不能修行证果,正是末法时代。”佛公子仍是不为所动:“但圣人境界同法同义,纵使正念式微,人间三毒横行,吾心自在,一切如来。”

“夸口!”迷达冷笑:“但看这物欲横流的世间,到底是崇佛,还是崇欲!”

“诸法无常,为心自造。”佛公子神态从容不迫:“佛友,请说出赌注。”

“学海无涯教统,若你能圆满解决自身红尘纷扰,此局便算你赢。但你,赢得过人心贪欲吗?”

“善哉。此赌约,贫僧接下了。”

“哈哈哈哈哈……弦知音,谨记你之诺言!”

迷达带着别有深意的笑容离开无佛寺,鸠槃神子一杯饮尽,慢声道:“赌输的代价,你考虑清楚了吗?”

“愿赌服输,贫僧坦然接受一切后果。”

“哈。”鸠槃起身四顾,询问:“此地何以容纳数万之众?”

“施主一观便知。”雅僧轻举黄金铂,寺内结界一重复一重,连日以来涌入无佛寺的灾民尽皆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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