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是想触碰又收回手。——塞林格

A市的11月份是最舒服的，黏腻的闷热感渐渐消散，吹来的风里夹杂着一丝清凉，拂过皮肤的时候很是舒爽。

离设计优品展只有一个周了。穆宬不是待在画室就是泡在图书馆。

A大图书馆藏书量巨大，恢弘大气的建筑风格与学校悠久的建校历史相得益彰，称得上校园名景。特别是当图书馆坐满人的时候，巡视的校领导总会特别自豪，也不知道是为了图书馆为学子提供了良好的学习环境和丰富的学习资料而自豪，还是为勤奋好学的莘莘学子而骄傲，或许二者兼有吧。

图书馆背后有一片竹林，苍翠浓郁，清雅脱俗，园名“幽篁园”，取“幽篁修竹，虚怀若谷”之意。林中有石桌石凳，偶而会有青年男女或身着汉服拍照，或三两捧卷静读，很是雅致。

宋尧去图书馆看书喜欢坐在紧挨竹林的靠窗位置。他沉迷于这片竹林深幽绝尘的意境，特别是不经意间从虚掩的窗户缝儿里溜进一缕竹叶的清香，那真是让人心旷神怡，沉醉其中了。

穆宬画画大部分时间是在画室，也喜欢靠窗的位置，对他来说，光线格外重要。他也经常去图书馆，除了借些专业书籍和名家画谱，还有各种名著、小说，阅读范围极广。

“嘿，阿穆，我今天换班了，走，打球去！”苏廷杰走到坐在图书馆一角认真绘画的穆宬面前，活动着肩膀说。

“不去。”穆宬头也不抬，干脆利落地回应。

“别啊，今天天气这么好，难得我有空，你就不能舍命陪君子吗？”苏廷杰腆着脸凑上去恳求他。

“舍命陪君子当然可以，但你又不是君子，不陪。”穆宬还是专心致志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苏廷杰沉默了片刻，不甘心地一把抓过穆宬正在看的东西，拉出穆宬对面的椅子坐下看了起来，看一份扔一份给穆宬：“神了！我在图书馆工作那么久了，第一次见有人看校园报看得这么入神的！除了校领导，没人爱看这东西。都是面子工程，空有其表，没有一点实质性的内容，有什么好看的？”

说着停顿了一下，把手中的报纸转了180度，用指尖点了两下：“喏，也就大才子宋尧的文章还有点意思。”然后浏览了下一张，点头称赞：“诗也写得不错。”再看下一张，也有宋尧的专栏，再下一张还有。苏廷杰一副发现新大陆的表情抢过扔在穆宬面前的报纸，碎碎念着：“宋尧，宋尧，宋尧……”

再检查一下自己面前剩余的，也都有宋尧。有宋尧不奇怪，奇怪的是并不是每一份连载的校园报上都有宋尧的作品，也就是说这些校园报不是连期，而是不同月份不同期收集起来的。

一开始穆宬还比较淡定，到最后一份的时候他目光一紧，骤然起身覆掌按住报纸。苏廷杰男人的直觉告诉他这反应绝对不正常！于是一手抓住穆宬的手腕往上抬，另一只手趁机去抽取报纸。眼见成功在即，却被穆宬扬手扫落在地。

两张素描从报纸中间忽忽悠悠地飘落在地上……

两人双双看向素描，继而对视一眼，都在伺机而动，看谁先抢占先机，但又谁都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僵持了一分钟左右，穆宬先开口轻斥：“行了！有完没完？撒手！”

苏廷杰看了眼地上的画，朝穆宬使了个眼色，根本没有要放开他的意思。穆宬火了：“过会儿被路过的同学当成垃圾捡走扔掉，我跟你没完！”苏廷杰只好悻悻地松开手。

穆宬叹了口气，弯腰捡起素描和报纸。顺手把报纸放在一边，用手细致地擦去素描纸上沾染的灰尘，像是在温柔地抚摸心上人的面颊一样。

苏廷杰知道穆宬一向珍视自己的作品，就弱弱地说了句“对不起”，穆宬没搭理他。苏廷杰又伸长脖子看了一眼画，低声问：“你这又是收集宋尧作品又是画他素描的，你想干嘛？”

穆宬一手拿起一张素描透过阳光呆呆看着，一张是宋尧的正脸，他摇了摇头，还是不行，眼睛没有神韵，五官也没有那么干净；还有一张是坐在窗边的侧颜，他也不太满意，脸庞轮廓线条太过生硬，画不出那种天然雕琢而出的温润感。他把头向后一仰，舒了一口气以后起身开始收整桌上杂乱的报纸。

苏廷杰感受到了自己空气般的存在，耸了耸肩，然后朝穆宬努努嘴：“聊聊？”

“老地方喝一杯吧。”

酒吧。

“说说吧，什么情况？”苏廷杰打开一瓶啤酒，任由酒沫喷涌而出。

穆宬没有回应。

“你别告诉我那是随便画画，你穆大画家多恃才傲物啊，一般人哪入得了你的法眼、上得了你的笔尖？”苏廷杰玩味地看着瓶子里的啤酒，愣是没有喝一口。

见穆宬依旧选择沉默，他拿过两个空杯子倒了满满两杯啤酒，递一杯给穆宬，挑明了问：“你喜欢他？”

“你话可真多！”穆宬接过啤酒，仰头一饮而尽。

苏廷杰无奈地闷声笑笑，终于喝了口酒。一口咽下去，他皱着鼻子咂了下嘴：“啧，这酒，不够劲儿，女人喝刚刚好，男人喝不过瘾。”

穆宬听出了苏廷杰话里有话，一个凌厉的眼神钉在他身上。

“呵，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都不用看变态的眼神看你，你也少用这种意图凌迟我思想的眼神看我。”苏廷杰摇了摇头，嗤地一声笑出来：“学校里喜欢他的人太多了，女生，男生，他那么优秀，不奇怪。我只是想提醒你，他是男的，你，也是个男的。”

“喜欢就是喜欢了，哪来那么多废话。”又是一杯下肚，穆宬冷嘲：“用不着你来提醒我，我知道……”他很清楚他和宋尧性别相同这一事实，也正是因为他还没有说服自己放开胆量去喜欢一个同性，或者说他根本就不确定这到底是不是喜欢，所以他这句话说的显然有些底气不足。

“他，知道吗？”苏廷杰看着眼前这个放下身段的天之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