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样的地方,还能有哪个闻先生?
闻越啊那是!那是闻越啊!
*
所谓茶室,要的就是清雅与僻静,是以整个场所的空间宽阔,茶室与茶室之间说是隔壁,但间距还是很远,木质的门板拉上,轻易便能隔绝室外所有的声音。
只是在舒夜阑回来的时候,那些声音在彻底被阻断前还是清晰无误的漏进了闻越的耳中,他单手支颐,漫不经心地倚在竹织的窗边,手腕上缠着一条暗红的像是哪家寺庙求来的编织细绳,结口处穿着颗旃檀佛珠,仿佛是被摩挲过很多次,显得柔和而细腻。
“舅舅。”
但当舒夜阑走到他面前时,心脏却是骤然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识放轻了声音,谨慎道:“外面已经处理好了。”
闻越循声侧过头来。
此时正逢日头正盛,他的脸几乎是被全然笼罩在曝阳下,呈现出一种几乎是过亮的刺目感。可当背后竹织的窗帘被风吹动,猛然摇曳过去在他背后掩住烈日时,他仿佛又突然陷进了极端的阴影,沉得宛如漆黑的、晕染不开的墨色。
但不论是哪种,给人扑面而来的都是一种极其浓厚的血腥与暴戾。这很奇怪,因为他的五官并不可怖,甚至是异常的俊美;他也毫不张狂,眉目寂静,面部的轮廓清晰而锋利。
就连嗓音,亦是随意淡然,好似毫不在意,“好,那我们继续吧。”
可这就更加奇怪了。
舒夜阑知道他舅舅怕吵,有人借着闻家的名头在外面丢脸,自己出去约束制止也是无可厚非,可就连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叫的偏偏就是孔缉远的名字,明明从现在孔家的情况来看,孔扬灵才是真正做主的那个,就连今天的这个局都是她攒起来的。
但舒夜阑什么都不敢猜。
即便眼前这位舅舅年纪比自己大不了太多,小时候长辈都还在世的时候他还时常带着自己和闻嘉采一起读书,可自己陪伴他越久,就对他越是敬畏与惧怕,好似能够从他寂静的表象下,骤然看穿如同魔鬼般的残暴本源。
于是他只能点头,看向落向蜷缩在角落里的那个,还在不断发抖的人。
那人实在太过害怕,害怕得在闻越没有看他的时候,恨不得将自己塞在阴暗的角落永远都不要被发现!
可当闻越的目光微微垂落在他身上,他还是被吓得当场扑跪上去,抱着闻越的腿痛哭流涕:“闻先生,我错了闻先生……我不应该动这些歪心思的,我,我再也不敢了!”
若是此时有其他人在这里,必定会觉得万分震撼,因为此时涕泗横流毫无颜面的男人不是别的谁,竟是恒野集团的老总,这位老总在前段时间还做出了令整个圈内惊叹的壮举,在短短的数月内整合了将近九家的轻奢产业,一跃成为手握庞大资产的重量级巨头!
可不论再有重量,在此时闻越的面前,也都抵不过一张轻飘飘的纸。
桌面上那张单薄的,已经放了许久的文件如同羽毛般缓缓跌落在他的脸上,恒野的老总嚎啕到最后,在泪眼婆娑中迷茫地将这张纸抓下来看,努力分辨着上面的字迹,可越是分辨,脸色就越是煞白,手指哆嗦得竟是连这样轻巧的重量都握不住。
“闻先生……闻先生!”他陡然破音,像是溺水时企图抓到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拼命乞求——但,倘若他对面前的人再多一点点了解,那他必定就会明白,此时闻越仍旧这么寂静地坐在这里听他哭求,并非是因为自己还有机会,而是因为,他本来就很有耐心。
也格外地随心所欲。
他注视着恒野老总片刻,慢慢笑了起来。
“签与不签随你。”他漫不经心地往后靠了靠,好似真的对此没有什么所谓般。唯独背后竹织的窗帘豁然被风卷开,好像陡然在他眼底添了几分近乎于曝阳的酷烈。
“反正下次,你还是会死的。”
恒野老总不由愣住。
下个刹那,恐惧与颤栗的感觉突然从脚底直冲天灵盖而去,激得他头皮发炸,脑子里甚至不受控制地出现了如同跑马灯般的幻觉——这或许只是他在极度惊惧下产生的臆测,但却又好像真实发生过般。
他看到无数类似的场景,或者是办公室,或者是拍卖行的休息室,又或者是度假山庄,自己跪在闻越的面前拼命的求饶,想了无数种反抗的办法,血腥的、诡谲的、暴力的,可都没能成功。
这个名为闻越的魔鬼总是这样噙着点笑意地注视他,慢慢地道:“反正下次……”
可到底是哪里来的下次?
即便恒野老总的心底,在某个瞬间仿佛真的闪过这种场景已经发生过无数次般的熟悉感。但是这怎么可能?他大半辈子处心积虑在做什么他自己心底再清楚不过,这一定是幻觉,他竟是被逼得魔怔了!他早该知道自己就不能利欲熏心去染指他的东西,他早该知道……
他在瀑布般在冷汗中颤栗抬头,恍恍惚惚看清楚了面前的影子,蓦然间抖得比筛子还要剧烈,发出不知道是哭是笑的嚎啕惨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