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公主一身冰白色的长袍，是景瑜夫人当年亲手为三公主制的嫁衣，九百九十九朵万年寒冰花嵌在衣尾上，剔透而繁华。三公主的右手，让神君牵举着，二人缓缓从神虚殿外走进来。浅羽正在殿内，等待着，帮龙王念读贺证词。

却见得神君一袭黑色的长袍，袖口上有东海常用礼服的纹路，气息闲定，那轮廓深刻的脸上，一双细长的眉眼，不漠众人。

北海之民万千，浅羽主持大小祭典，早已阅尽北海众民。却无一人，似得眼前的神君一般，有如此特别的气息。那双长眼，目光如海水，定已阅尽世间欢喜疾苦。

浅羽已然出神，听得身后龙王咳嗽的声音，方才回神过来，开始宣读手中握着已久的贺证词。

“苍天同庆，四海共贺。吾北海有女，名曰雪虞，玉容冰心，今婚配东海上神东冥，结天定姻缘，佑我两海子民。”

比起神君，浅羽的生命算不上漫长，九千年以来，这是浅羽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心不是自己的，沦陷在那人的脚边，够不到也捡不起来。浅羽边读着那贺证词，妄念自生，神君若能看浅羽一眼，一眼便足够。

不，浅羽提醒着自己，神君是三公主的夫君啊。

神君眼中并无他人，转身，面向头戴冰凌冠的三公主，行拜礼。

三公主的面色里，透着小女儿家的羞涩，合拜礼。

此乃我两海子民福气，浅羽选择，不去理会自己那颗无处安放的，快速跳动的心，这么想着。

浅羽侍奉三公主长大，本该同公主一同出嫁，继续照顾三公主起居。只是神君向来喜静，陪嫁的三百人一半给了东海龙王，一半受了封赏潜回了北海归家。

浅羽也只在擎川留了三个月，便被龙王召了回去，筹备四年一度的四海祭天大典。擎川便只剩了三公主的起居丫鬟流月一人，陪在公主身边。

三公主嫁来东海三年，浅羽还是第一次来探望。北海苍凉，浅羽常在这苍凉平静中思念公主。龙王体恤，方才借采折的海沉果的时节，让浅羽前来探望，也寄上龙王思念之情。

浅羽在擎川呆过的那两三月，隐约记得，虽有夫妻之名，神君待三公主并不像浅羽所熟知的夫妻一样。

比如，景瑜夫人还在世的时候，每每天气转凉，夫人会为龙王置办新的衣物，龙王穿着总是满面的欢喜，夸赞夫人手艺无双，衣物做得舒适温暖，得体大方。

三公主也学着她娘亲，给神君做过一回，让浅羽给神君送去。直到浅羽离开东海，也没见神君穿过一回。

再比如，龙王公务繁忙，夫人会在夜里龙王看奏本的时候，做些提神补身的汤药亲自送过去，龙王每每见了夫人探访，都会放下手中的公务，拉着夫人手在后院走走，再回来批阅奏本。

三公主也这么学过一回，浅羽就那么跟着公主，将汤药送到神君书房，神君却吩咐将汤药放着，可以走了，眼也没抬着看向三公主一回。临出了屋子，又听他道，以后送汤药，吩咐擎川的小奴百年就好，不用劳烦三公主亲驾。

一来二去，三公主觉得自己做了许多蠢事，消停了下来，只每每在夜深人静时，找浅羽喝酒。三公主自幼娇宠，离了北海，没了龙王和夫人的疼爱，夫君又是个冷情的人，三公主这些年的日子过得定很是艰难。

想来，浅羽心中满是歉疚，想着这次在东海虽不能呆久，若是三公主真过得不舒心，浅羽定回去禀报龙王，将她接回北海常住。

这先例也不是没有过，想西海龙王当年娶了东海的大公主，本是门喜庆的婚事，能佑两海子民，是门福泽无量的婚事。谁知大公主嫁过去后，被西海龙王小妾排挤，西海龙王却也溺爱这长得有几分姿色的小妾，生生将大公主冷落了。

东海龙王得知此事，便将大公主接回了东海常住，面上大公主还是西海的王妃，却一直常住在东海，说来有几分凄凉，总比在身边无个亲人的异乡住着要好。

不知不觉，神虚殿的匾额赫然已在眼前。神君的小奴百年，弯着腰，从殿内一路小跑了出来迎接。

“姑姑，靖海将军，一路辛苦。神君正在书房，处理些紧要的事，叫小奴来，先引你们去后堂先歇息片刻。”

“那便有劳百年了。”浅羽弯腰合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