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你是个好人,那……那好人会看着我们死吗?”陈宁急中生智,说:“我们若是暴露了那个东西,都会被杀掉的。”
“是吗?”林守溪想了想,说:“你说得也有理。”
陈宁错愕,不敢相信自己就这样逃过一劫。果然少年的下一句话令她花容失色。
只见他从身后取来一,扔了过去,“既然关乎身家性命,那就还给你们吧。”
陈宁呆住了,根本忘了去接书,还是老爹手稳,将书给接住,他看了一眼封皮,大惊失色,这东西明明是藏在车厢的暗阁里的,遮蔽得极其巧妙,他是什么时候偷出来的?
“原封不动地塞回去吧,不会被发现的。”林守溪靠在车厢上,还多问了一句:“要我帮忙吗?”
大汉连连摇头,他检查了一下书的真伪,确认没被替换,连忙爬回车厢,将它装回不知何时被打开的暗阁里。
林守溪方才摸了摸这,书的封面是用皮做成的,厚重黏腻之余也很光滑,手感不似猪牛羊的皮,书皮上写着两个扭曲复杂的字,不知是何意思,翻开书,里面却是黑色的,一个字也看不清。
这让他感到不舒服,应是本邪典。
汉子去放书的时候,陈宁遵从林守溪的要求,开始给他讲起关于那头蜥蜴精身份的猜测。
据说这一带有个著名的地牢,地牢里关押着许多十恶不赦的魔头,他们本该是要在今年冬天问斩的,冬天临近,可封印它们的高人却忽然暴死了。
“据说那高人死的姿势很惨,他的血肉被啃了个干净,骨头架子被摆成了怪异的姿势,惨无人道地挂在了大牢的门口。”
陈宁叙述着,她牙关碰撞,身体还时不时地凛一下,“没有人知道是谁做的……高人死后,没有人有本事杀它们了,于是大家商计,往地牢里灌毒。”
“周围的镇民熬制了大量的毒水往地牢里倒,几乎将整个地牢都灌满了,他们用巨石压住了出口,贴上了符咒封条,据说那几天,每个晚上都能听见妖物发出凄厉的惨叫,叫了大约七天……七天后,下面终于一点声音没有了。所有人都以为安全了,可也是自那时起,村子里陆续有人暴死家中,死掉的都是当初随着高人一同抓妖的人……他们死前都经历了非人的虐待和折磨,死状惨绝人寰。”
“这头鬼物,很可能就是从那座阴牢里逃出来的。”
陈宁大致地介绍了一番,脸色泛青,看得出来,哪怕只是口述她也很害怕。
林守溪听着,眉头渐渐皱起,他问:“这到底是哪里?”
“这……这还能是哪里?”陈宁也愣住了,“这里是去三界村的路上啊。”
“我是问,这里是神山之内还是神山之外。”林守溪说。
“公子说笑了,神山之内哪会有如此荒凉贫瘠之处呢……我们可没有资格去神山内生活。”陈宁语气低落,“据说城墙里面的人,还称呼我们为野鬼。”
这里还是城墙外么……
“公子应是墙里面的人吧?”陈宁试探着问。
林守溪没有回答,只是继续问她:“你知道一个叫巫祝湖的地方吗?”
“巫祝湖?”陈宁望向了另一位幸存的叔叔,两人一道摇头,“没听说过。”
看来这里离巫祝湖很远了……林守溪心思一沉,他又立刻想到小禾曾对他说过,哪怕是神山中人对于外界也知之甚少,巫祝湖这个名字甚至有可能只是巫家对于那座大湖的称谓。
想到这里,他心情更加低落。死里逃生之后,他最想做的就是见到小禾,但以目前的情形看,他们很有可能相隔万里之遥。
汉子重新装好了秘籍,紧张地看着这个少年。
林守溪自然地跳下了车厢,将那位陈叔叔的尸体搬了过来,塞到了车厢里,自己则坐上了马背。
林守溪‘死而复生’,他们少了一具尸体,正好用他顶上。
汉子看着尸体,叹了口气,宽大的手抚过他的眼皮。他是自己的弟弟,先前还在马背上鲜活地谈笑,转眼之间就是棺材里冷冰冰的尸体了。
先前的大变故里,两匹马瘸了腿,走得很慢,骑马像是在赶骡子。
林守溪没有半点不耐烦,他平稳地坐着,继续整理着思绪。
埋在胸口的黑鳞破碎了以后他才发现,过去之所以看不到气丸是因为它被黑鳞遮住了,如今像是日食过去,气丸终于露出了原本的面貌。
那是一颗深紫色的气丸,精纯美丽,边缘已流露出淡淡的金光。
他终于可以清晰地看到自己境界了。
对于黑鳞的破损,他倒没觉得有什么可惜,一是因为它帮助自己挡过了致命一击,也算是物尽其用,二是因为,自从发现黑鳞在不知不觉间钻入了身躯后,他一直有种暗暗的恐惧。
“邪龙转世为人,口衔逆鳞,为祸苍生……”
不知为何,他忽然想起了这个小时候听到的谣言,总觉得它不是空穴来风。
林守溪闭上眼,摒去了多数杂念,静心吐纳片刻后再度睁眼,问:
“方才那蜥蜴精临死前念叨的武功都是什么来头?”
“哦,那个呀。”陈宁解释道:“那是一篇在三界村流传甚广的文稿,据说是仙村的神秘人写的,那在三界村几乎家喻户晓,方才他念叨的武功便是书里面的,可书毕竟是书,到底是子虚乌有,他……他应是看书看入魔了。”
“仙村?”林守溪对这个称呼很感兴趣。
“嗯,三界村很大很大的,共有三块地方,最下面的是妖村,住着许多妖人,其次是人村,最上面是仙村,仙村里面聚集着三界村所有的修行者,一般人是进不去的。”陈宁解释了一通,她打量了少年一会儿,发现他心不在焉的。
林守溪不还在想着小禾的事。
楚映婵应是带着小禾一同逃出去了,神域里,他拿真言石测试过楚映婵,她不会伤害小禾,只想将她带回神山交由师尊发落。
按理来说,小禾现在应该是被带入神山了。
“陈姑娘,你可知道神山的所在?”林守溪问。
“公子是神山中人吗?”陈宁吃惊地问。
林守溪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盯着她。
陈宁知晓自己不该问太多,连忙道:“我从小到大没怎么出过村子,更别说去神山了……”
“神山离这里很远,我也弄不清位置,只知道是在南边。”一旁的汉子也开口了,说:“仙村里倒有一位神山来的人,公子到时候可以去问问。”
林守溪点点头。
看来得先去那个三界村了。
找到那个神山中人,问出神山的方位,然后前往。只要不出意外,自己与小禾应该很快就能重逢。
但林守溪的脸颊上不见任何喜悦,因为他能清晰地认识到,‘不出意外’四个字和自己好像没什么关系。
小禾平安无事是他现在最大的愿望。
林守溪想着事,他能感受到陈宁的目光时不时地往这偷瞄,他知道她想问什么,为了打消这小姑娘的疑虑,他主动开口道:
“放心,我不是死人。先前我在练习龟息大法,不知被哪个没眼力见的当尸体搬走了。”
“龟息大法?”陈宁露出了疑惑的目光。
“嗯,是一种可以封闭五感,如动物般陷入沉眠的法术。”林守溪随口道。
陈宁啧啧称奇,对这位大侠更加仰慕。
这虽是林守溪随口胡诌的,但同样也是他一直以来的想法:过去世界那些精妙的拳脚武术,若是在修行的基础上进一步改造,可不可以脱胎换骨成真正的仙术呢?
马车缓缓前进。
日薄西山。
林守溪闭着眼眸,横剑膝上,晃晃悠悠间,他忽然见到了一幕场景:陌生的少女跪坐在一间摆满了剑的房中,对着一柄古旧斑驳的剑发呆。
这幕场景很熟悉,当初在巫家与楚映婵的战斗中,他就出现过这样的幻觉。
怎么回事?我是在做梦吗?
不……我是清醒的,那这是……清醒梦?
正当林守溪为所见的一切困扰时,那古色古香的少女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抬起了小巧的脑袋,怯生生道:
“哥哥,你醒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