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大堂沙发上的靳一闻声抬眸。
“我们晚上去哪吃?”穿着一套利落的麂皮秋装裙的小姑娘背着手,脚步轻快地跑到他面前。她停下时,乌黑的短发还在白里透粉的脸颊前晃了晃,发尾往里翘着俏皮的卷弧。
靳一失神了一两秒,侧过身,陪她往外走:“我预订了一家餐厅,我们坐车过去。”
“好啊。”
酒店外就有礼宾部调度过来的计程车,盛喃跟着靳一坐进后排,按他说的餐厅名称,跑到点评软件上看那家餐厅的菜单。
品相上看起来都还不错,不愧是省会城市点评榜上靠前的餐厅了,盛喃看了一圈翻到顶上,不经意就瞄到餐厅名称下面的就餐人均价格参考。
停了两秒,小姑娘慢吞吞绷起脸。
靳一正望着窗外,突然感觉里侧的胳膊旁蹭过来毛茸茸的什么东西。
他眸子掠回一垂,果然就见小姑娘的短发脑袋。
“怎么了?”靳一问。
盛喃轻声:“今天的晚餐是你请客吗?”
“嗯。之前不是说好了,给你考试结束的庆祝?”
“那我要吃好多家,一家不够的,”盛喃眼睛弯成月牙,“我们不去那家了吧,我刚刚有搜到这里有条很有名的美食街,可以一边逛一边吃,那样才能吃饱!”
靳一眼神微动,几秒后他一笑:“好。”
计程车中途改道,把两人送到那条美食街的街口。
正值周末,即便是入冬的料峭寒意,也抵不过人们对逛街和美食的热爱,站在街口往里望去,没个尽头的长街上熙熙攘攘,灯火如龙。
盛喃大概是在学校里憋久了,摩拳擦掌,兴奋得小脸通红地要往街里钻,可惜一步还没迈出去,就被身后那人长手一抬,拎回来了。
“?”盛喃仰头,“你干嘛?”
靳一懒洋洋地低下眼:“从昨晚开始,你好像就致力于帮我节俭?”
盛喃无辜脸:“有吗?没有吧。”
靳一不说话,似笑非笑地望她。
这副撩人眼神下盛喃实在撑不住太久,只能敷衍:“那个,我们都是学生嘛,还在花家里的钱,你和你爸妈又……”
“谁跟你说,我花的是别人的钱。”
“?”盛喃还在搜肠刮肚地想怎么能让他不伤自尊,听见这句,她懵了好几秒才抬头,“那你哪来的钱?”
“中学开始,我父母付给我的抚养费已经是我自己打理,加上从小到大的奖学金,省级以上或国际性竞赛比赛获得名次的高额奖金,比较闲暇的时候也会参加临时团队,接一些小公司或工作室能外包的小项目,比如文段翻译,程序编写……”
在盛喃听得由惊奇到呆滞的眼神里,靳一慢慢收了声,他抬手揉了揉小姑娘的短发,揉完还要问一句:“怎么不躲了。”
“我想看被你揉多几次,能不能也传染一点你的智商,”盛喃木着脸,“第一次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这么多赚钱方式。”
“这些方式都很局限,年龄和履历是多数渠道的最大限制。”
盛喃不信:“你都这么多方式了还算受限?”
“嗯,最便利的方式当然都写在成年社会里,”靳一随口说,“比如炒股开户要在18周岁以后,所以我之前只能理论接触,到今年年初才开始实战。”
“实战之后有什么结论吗?”
“结论?果然玩金融才最有效率这种吗?”
盛喃:“……”
见盛喃被震到表情空白,靳一低笑了声,领她走进街口:“功利地说,每一个学科都是立身之道,课本上也都是深入浅出,只看你怎么理解和利用了。”
盛喃沉默几秒:“你这个人真的好变态,我们还在盯着试卷上的分数,你已经在看这个知识体系怎么用来赚钱了?”
“我不喜欢功利,那些方式的积累只是储备必需,足够就会停下,我懒得劳心劳神,更不想被卷进没有底的欲壑里,”靳一停了一停,语气突然又带上笑,“不过,养猫确实要花钱的。我还需要努力。”
“……?”
盛喃还在思索这话是不是在阴阳她的时候,已经被靳一隔着衣服拉住手腕,往长街深里走去:“不过我也不喜欢那家餐厅,那是江兰诗的风格,不是我的。我觉得这里很好,你在更——”
话声停得突然,盛喃仰头:“更什么?”
靳一眼神微晃,他抬手指了指不远处排着三折长队的店铺:“要吃那个吗?”
“嗯?”盛喃毫无防备地被拉走注意力,然后被那耍杂技似的制作场景勾走了全部思考能力,看了一会儿她就原地兴奋得像要跳高,“要!!”
真好骗啊。
靳一莞尔:“在这儿等我,我去给你排队。”
“好!”
这条美食街是一条十字街,四路沿途都开着无数店铺,各种各样叫人眼花缭乱的风味小吃,也藏着游街车摊的那种卖五花八门小东西的小铺子,盛喃只吃完其中一路就已经吃不下了,进来前撂下的要吃完整条街的豪言被她自己一块吞回肚子里。
不过等到临近街心,有家做水晶糖人的,老师傅手艺极好,画得栩栩如生,盛喃作为美术生,一看就挪不开眼了。
靳一瞥见她神采,今晚一直没离眉眼的笑意更深:“你想要什么图案的,我去给你买。”
“队好长啊,”盛喃依依不舍地看了眼那排成长龙的队伍,“而且我也吃不下,排队太不划算,还是算了。”
“那就带回去。”
“真的?”
“嗯。”
“那,我要星星!”
对上女孩神采洋溢的乌黑眼瞳,靳一垂眸而笑:“好,在这儿等我。”
“我陪你一起吧?刚刚我就发现了,我在就可以帮你挡桃花,特别有用,”盛喃得意地朝他眨眼,“我都给你挡一晚上了,今晚你要多谢谢我才行!”
“……”
靳一听得眼底情绪浮沉难定,偏偏说话的女孩毫无自觉,得意得小尾巴都快翘天上去了。
怎么会有这样又机敏又迟钝的小姑娘?
靳一在心底长叹。
不过五分钟后,靳一就发现了:盛喃不只是又机敏又迟钝,她还没心没肺、小白眼狼。
说好的陪他排队,发现五分钟过去还没行进四分之一,小姑娘的耐心就迅速下降,直至归零。等到最不耐烦的时候,她乌黑眼睛湿漉漉转了圈,就一脸无辜地凑到他面前。
“我想去洗手间!”她今晚买了副耳捂配手套,耳捂是白兔子的形状,毛茸茸抵在她脑袋两边,还总爱不释手地捂着,所以说话的时候跟耳背的老太太似的。
队伍前后原本就有好几个女生一直时不时转过来瞄他,到听见这句,更是纷纷回头了。
那些眼神里就差直写上,你女朋友好丢人呀。
盛喃也察觉,自兴奋状态里回过神,她有点自恼又赧然地微微红了脸,但理亏得没法说话,她只能低着头,灰溜溜地要走。
不过没走成。
靳一从前面那个带着明显讥笑的女生那儿收回冷峻的眼神,没再搭理对方僵住的表情。
他微微俯身,伸手拉了下盛喃左耳边的那只小兔子,掀起一条缝隙。
然后他俯过去,声音压得低低哑哑,像玩笑或情趣:
“去吧。”
两个字和一个呼吸。
轻易就把小姑娘雪白的脸颊吹得红透欲滴。
盛喃呆了好几秒才仰脸,从他修长手指间捂回耳捂,另一只手套又捂住细白的颈,仿佛是想把那漫染的嫣红压回去。
但怎么也压不回。
于是脸颊和唇越来越红,乌黑眼睛越来越湿漉,她像要被他拿两个字和一个呼吸欺负哭了似的。
“你……”小白菜嘴炮十几年,关键时候链子掉得一节都没给她剩下,憋了半天也只有个“你”字。
最后恼羞至极,胡萝卜手套揣着白兔子耳捂,小姑娘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