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思邈无可奈何的摇头道:“你这孩子怎么又讲起兵法来了?”
梅振衣打算过几天就去拜见程玄鹄没想到程玄鹄第二天就拉下老脸主动登门了这位程先生心里也有一股气有上门问罪的意思就算不能把小少爷怎么样他可没打算放过那些教少爷“学坏”的下人。这一天非常不巧恰好星云师太也来了程玄鹄赶到齐云观的时候梅振衣正陪着两个小丫鬟在书房学功课。
程玄鹄到了齐云观直接就往东院走他虽然不认识梅振衣但是梅家的下人却是认识他的。梅振衣在书房听见通报赶紧迎了出来恰好在书房门外碰见程先生只见此人不到四十的年纪头戴诸葛巾身长七尺面容很端正身形稍显清瘦倒是典型的书生模样。
一看张果陪在此人身侧对他使眼色梅振衣早已猜到对方身份站在那里面带微笑躬身施礼道:“是程先生吗?在下梅府长子振衣先生从长安远来我因身体不适一直在山中调养未能拜见失礼之处请先生海涵。腾儿在此谢罪了!”
他自称“腾儿”这个乳名又客客气气的行礼谢罪搞得程玄鹄一时间倒不好发作了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是这位赔罪的大少爷呢。面前的大少爷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长的眉清目秀十分俊朗尤其是一脸的微笑很有亲和力非常讨人喜欢无论如何也无法与昨日在山庄门前抡砖头叫嚣的野小子形像联系在一起。这一夜之间区别怎这么大呢?
此情此景程玄鹄也不好训斥什么只有还礼道:“少爷不必客气我既奉侯府之命来到芜州照看少爷学业这么长时间却没有见面是我有负于你还请不要介意。我们不要在门前说话到书房中再谈吧我正有话要问你。”
一进书房程玄鹄又吃了一惊只见书房里不仅仅有两个伺候的丫鬟还有一位年纪不算大的美貌尼姑一时之间搞不明梅振衣唱的是哪一出?张果在一旁赶紧引见道:“程先生这位是翠亭庵的住持星云师太素有才学少爷请到府中教授文牍功课。……师太这位是长安来的程玄鹄先生不仅饱读诗书而且精通钱名帐目是一位高才。”
星云师太未及回避程玄鹄就进来了也只得上前见礼互相打个招呼程玄鹄一听说她是梅振衣私自请的课业老师又看见桌上摆的笔墨纸砚应该恰好在上课当时就有些不高兴了坐下后微微沉着脸对张果说:“张管家我奉侯府之命来教授少爷课业就算本人才疏学浅不堪胜任但也不会耽误少爷另请名师只是此事你应该告诉我才对。”
程玄鹄不高兴也是有原因的少爷把他晾了这么长时间不来拜师却请了个尼姑抢生意唱对台戏今天还在书房里当面撞见了这不是给他一个下马威吗?他不好冲别人发火当面责问起张果来。
梅振衣解释道:“先生有所不知自去年开始我就请星云师太来教授课业了当时程先生还未到自然无从告知了。这一段时间先生事务繁忙一直在检查芜州帐目张果想必是忘了所以未曾提起。”
既然梅振衣搭话程玄鹄就冲他来了:“少爷拜孙思邈真人为师陈某自然不敢多言但这文牍句逗的课业为何要请一位出家人呢?识文断字难道要从佛经开讲吗?”
他的话中有刺啊星云师太本来不想多话此时也忍不住开口道:“贫尼不知梅府家事只是受梅公子再三央求来此教授几句文章。我虽是出家人但世间僧尼岂能只通佛学不知诗文经史?先生未考小公子课业就如此开口未免武断了吧?”
星云师太在梅振衣这里拿的好处多对这位少爷的印象又非常好平时与两个丫鬟相处的不错当然也听说了程玄鹄到芜州这回事。今日见程玄鹄一到就找茬竟然把矛头指向了自己于是开口反诘。
程玄鹄见星云师太语气不善转向她道:“师太不必着恼我受梅家所托照看小公子教不严师之惰他若有疏于管教之处也是我的责任。梅府不会责问师太这样一位出家人只会责我陈某未曾尽职。方才听师太所言是自负满腹经纶反倒怪梅家长辈多事喽?”
星云师太:“我怎敢责怪梅家长辈?想必程先生也是饱学之士才学远在贫尼之上。但是梅公子天资聪慧贫尼所授课业也无问题难道有人想说贫尼误人子弟吗?”
进屋刚坐下星云师太和程玄鹄就掐起来了有学问的人就是不一样连吵架都是文绉绉的。梅振衣在心里偷着乐但表面上还得做个和事佬站起身来走到两人中间道:“二位不必争了如果你们有什么不快都是腾儿的错。师太是我的启蒙业师程先生是从长安特意赶来指点于我的长辈我都应该恭敬。”
他转圈拱手见两人都没作声又笑着一指窗外道:“师太的才学我一直很仰慕听闻程先生的才学也是相当不错的但还未及请教。今日恰见窗外风吹蓼花夏日里得一丝清凉不如这样就以此风为题请二位老师各做诗一首也好让我这个晚辈门生开开眼界。师太程先生有请了!”
他这个提议也说不清是劝架呢还是挑地沟呢总之出一个题目同时考考程玄鹄与星云师太。程玄鹄既然受长安侯府的委托来做梅振衣的课业老师总得露一手显示自己的水平吧如果才学还不如星云师太那就别再抱怨自讨没趣了。
穿越到唐代别的事情还可以慢慢习惯但让梅振衣最不适应的就是做诗。这个年代诗风极盛稍微有点身份的人不论做什么事情都喜欢来两首就像*时期人们办什么事都要先背几句领袖语录一样。梅振衣曾是二十一世纪的大学生就算学习很好但很多习惯早已养成在唐代碰到一个人就随口吟诗实在有些头痛。可是此时考两人才学命题当场作诗是这个时代公认的最权威的方式。
星云师太悄悄瞪了梅振衣一眼这位小少爷年纪不大可聪明的很一肚子主意她当然明白梅振衣的用意二话不说站起身来走到书桌前提笔写了一首诗——
吹落桃花又蓼花更番芳信抛天涯。
能嘘冷气乘时令也扇阳和唤物华。
江上暗催帆影动陌头软曳酒旗斜。
泠泠习习来何处只隔琉璃不隔纱。
师太写完之后放下笔道:“程先生请!”
该程玄鹄上场了他如果此时退避今天就算栽了以后也没法在梅振衣面前端老师的架子无论如何也要做一首。但程玄鹄却在发愣看着星云师太写的那首诗表情充满疑惑。梅振衣在一旁咳嗽一声:“程先生请指教。”
听见提醒程玄鹄走上前去却没有拿起笔而是拿起了星云师太刚才所写墨迹未干的那首诗沉吟道:“师太你是一位出家人为何这篇应景之作有门庭感秋之意?你的字体我很是熟悉请问师太与故褚河南公是什么关系?”
一首诗要分什么人看若不精通诗文恐怕只能看见字句平仄读不出其中诗意来。星云师太这首诗表面上是在写风吹蓼花字句背后隐约却有感叹门庭变故与身世坎坷的意味程玄鹄读出来了。不仅如此他还认出了星云师太的书法与大唐河南郡公褚遂良一脉相承。
褚遂良博通文史精于书法由魏征推荐给唐太宗颇受赏识。曾参与拥立唐太宗第九子晋王李治李治即位后他与长孙无忌同为顾命大臣官居宰相。后来因为竭力反对皇上废王皇后立武昭仪永徽六年(公元655年)被贬流放岭南显庆三年(公元658年)客死爱州(今越南境内)。
现代人学书法可以很方便的学习各家字体不论是颜体字还是柳体字从书店里买字帖回来临摹就是了。但在那个年代情况是不一样的褚遂良刚刚去世不久也无字帖刻版刊行流传。如果有个人随手所写就是漂亮的褚氏字体有一个最大的可能她从小习书就是褚遂良教的所以程玄鹄才有此一问。
星云师太轻轻叹息一声:“褚河南公正是家父出家之前我名叫褚云行。”
这句话让张果和梅振衣都吃了一惊没想到星云师太竟有这样的家世。程玄鹄闻言神色大变小心翼翼放下那篇诗文走到星云师太面前恭恭敬敬长揖及地:“原来是云行小姐褚氏门生程玄鹄有礼了方才言语疏狂得罪之处请您千万不要介意。”
星云师太一侧身诧异道:“先生为何前倨后恭?我已是空门中人云行小姐四字不必再提了。你自称褚氏门生难道认识家父?”
这是怎么回事?程玄鹄的父亲叫程务书原本在朝中官至起居郎与褚遂良相交甚厚程玄鹄少年求学时也确曾拜在褚遂良门下自称门生。后来褚遂良得罪了武皇后获罪流放程家也遭受牵连以至家道中落。如今程玄鹄快四十岁了也只混了个八品文散官依附于裴府为幕僚。
程玄鹄介绍了自己的来历回想起往事止不住一番唏嘘感慨。张果在一旁劝慰道:“师太如今在空门中修行往事就不必再提徒添伤感。既是故人相见应该高兴才对今日师太来的真巧恰与程先生相见冥冥中自有天意啊。”说着话还向梅振衣使了个眼色。
事情出现了戏剧性变化上门找茬的程玄鹄前倨后恭向星云师太施礼自称褚氏门生而星云师太就是褚遂良之女褚云行。冲着这一层关系如果善加利用说不定能趁机搞定程玄鹄。
梅振衣的脑筋当然转得快立即起身上前先冲星云师太施礼又向程玄鹄行了一礼恭恭敬敬的说道:“我钦佩师太才学已久今日方知您原来是名门之后。程先生也出自高人门下不远数千里前来指点腾儿我不知珍惜错过数月光阴希望先生恕罪。……来来来二位老师都请坐下边喝茶边聊吧。”
有了这个插曲书房中气氛缓和了不少星云师太坐下问道:“程先生我见你进门时面有不悦之色除了梅公子私请业师之外还有什么别的事让你不快吗?”
一句话提醒了程玄鹄他还没有忘记来意欠身答道:“我受长安侯府所托来到芜州应忠人其事既然清点菁芜山庄的帐目就应尽责。日前梅公子欲在敬亭山修建神祠又欲为孙仙人立经石幢陈某非是不允可实在支出巨大所以要禀报长安侯府再作计较。……但我近日听闻神祠与经石幢都已开工而菁芜山庄并未支出银钱所以要上门询问。”
梅振衣有些惊讶的反问:“先生即刻拿钱不方便我自己想办法筹钱也不行吗?”
程玄鹄笑着说道:“小公子年幼并未自立门户名下亦无产业你本人无进项。未经家主许可擅自举借巨额外债这笔钱也是需要梅府来还的。我知道你舅舅家中巨富他可能不会逼你还但是追究起来此事还是违反唐律。如今侯爷出征在外如果梅府主事之人以此为名完全可以责罚你少爷自己也需小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