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五年(1510年)夏肃州卫。
西北八十里边墙外北川西龙河汊南碎石堡三丈三尺高的土砖围墙护卫着这座军屯千户所城。深夜夏末清朗的星空下繁星点点夜寂如水。
堡墙内西北边缘处一间小院里堂屋里漆黑寂静只有供桌上香炉的檀香的火星隐约可见。
一个消瘦的身影正愣愣地呆坐在东面厢房门口台阶上星光下那原本清秀生涩稚嫩的脸庞浮现出本不该有的淡淡老成。有些空洞的目光里不时闪过丝丝迷茫。
浆洗干净的布衣有点松宽的羊皮夹袄腰间系着白色孝布的西门萧夜怀里抱着冰凉的明军制式腰刀一寸宽的刀鞘铜卡箍上那悄然垂落的大滴泪水早已干涸但眼中那深藏仇恨的火焰却是灼的他阵阵心痛。
父亲西门烈风作为卫所的百户一月前护送粮税赶往肃州的路上遇上马匪劫道惨死当场母亲噩耗之下一病不起也在前天壑然离世;这突如而至的变故让年仅十六岁的西门萧夜悲痛之余茫然无措。
父母猝亡家门已破让平日里翻墙逮兔喜欢玩闹的少年西门萧夜一夜间长大了不少。
但是今天下午弟弟西门左石带着小妹外出捡柴的路上按照百户胡适彪亲卫的说法跌倒碰在了石头上后脑受伤却是让茫然的萧夜禁不住心头震动几乎咬碎了牙关。
父亲作为千户所里箭法老辣的高手突遇袭击怎么地也不会措手不及连逃命的机会也没有亲卫在哪里?瞬间身中十数箭护送队伍里上百号人马不也逃散跑回来了七八十个?
一向机灵滑头身手利落的弟弟去后山山脚捡柴怎么会不慎跌倒?要知道自己和弟弟的一身武艺可是从十岁起就开始打熬了父亲手里的马鞭做不得假。
桩桩件件正常人都能看出里面的问题萧夜焉能不起狐疑?尤其让他心寒的是以前笑对自己家人的那些街坊也忽然间没了热情看着自己就像是陌生人甚或连陌生人都不如了。
家落方知世间冷暖现在灶里米缸都快空了西门萧夜心里冰寒一片。
想起娘亲去世前拉着自己的手那依依不舍的目光里淡淡的忧愁西门萧夜环抱刀鞘的手指已是握得生白。
千户蒋杰要说他和父亲的身亡、弟弟的遭遇就算没有直接关系也是脱不了干系的一切的一切似乎就是在年初时那一封信引起的;至于信里的内容鉴于父亲的威严西门萧夜不得而知。
但就在父亲和母亲说过那封信之后西门萧夜再次遇到百户罗愈飞的亲兵隐隐能从他那闪烁的眼神里看得出明显的敌意。
胡适彪徐海罗愈飞等六个堡里本部的百户都是千户蒋杰的心腹也是卫所里田产最多最好的百户西门烈风百户除外而另外三个百户大人虽然分驻碎石堡堡外管理着一些小屯堡和火墩没有得到千户青睐但也是整天围着堡上那最大的青砖大院试图抱上千户大人的大腿。
骄悍自傲的西门烈风百户尽管是世袭百户出身但没有看清形势最终落得身死家破。这些萧夜隐隐有所察觉但当他惊然醒悟时已经晚了。
堡里私塾先生时不时夸奖的口头禅就是萧夜聪慧必有前程可是谁也想不到西门家遇上的这道坎早早被人架上了刀把子。
厢房里重伤昏迷的弟弟年纪幼小的妹妹自有坤叔守候看护眼下摆在西门萧夜面前的是明天该去千户大人那里替补上父亲的职缺拿到告身文书如果没有了粮饷这一家子人是万万活不下去了。
父母葬事花光了家里的积蓄就连那百亩的中等田地也被典押给了胡适彪原先租佃家里田地的军户们也一哄而散就连父亲的那几个亲卫再也看不见上门安慰的影子了;也只有五年前被父亲救下来的坤叔死脑筋地守在小院里。
箭矢射穿了坤叔的脸颊留下的后遗症是被伤了舌根的老人家说话也是呜呜的一个话也说不清的老人眼下在肃州府还能去哪里过活呢。
试图搞清楚来龙去脉的西门萧夜昏昏然呆坐了大半夜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看着天际处那闪亮的启明星悄然转亮的天空良久颓然低叹一声就算是想要查清事实报仇也得要等到有实力有机会;况且自己明天还要去千户大人那里先办完了手续再说要不然家里明天就断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