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厥正在里面处理公务只听韩厥说:“明日询问全军‘有兄弟四五人皆在军中者可以向上司申告我们从明天起:归老幼反孤疾二人役归一人(即:免除老弱病残的服役义务);凡起徒役(凡是承担军役的任务)不过是每家出一人而已……”
悼公听到这里转身就走护卫悼公的公族大夫荀会诧异的问:“君上怎么你到了门口也不进去(过其门而不入)?”
悼公笑眯眯的回答:“郑国人又挑起了战争我原本担心今年我们要穷于应付了但现在执政都开始淘汰病弱士卒我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荀会点头称是悼公又走了几步听到元帅府响起了赵武的声音他又停下脚步只听赵武在里面说:“没错让那些上不了战场的老弱也去参战那是对他们的谋杀。我们现在国力疲惫连老弱都上战场了这些人不仅形成不了战斗力光是耗费的粮食也让我们难以承受。
如果把这些老弱都淘汰回去每三个羡卒(预备役、辅助兵不能算‘士’)当中只留下一个而后把装备三个士兵的费用集结到这一名士兵身上我们可以让上战场的士兵装备更加精良他们在战场上的生存机会会更多……”
只听下军将栾黡阴阳怪气的说:“武子侃侃而谈谁不知道你的士兵装备精良但我们这些在座的人谁又有你家那么多财产?养得起数千甲士……哼哼想当初先君(指厉公)不过拥有八百甲士而已你现在让在座的都学你那样把士兵武装到牙齿我们可学不成。为啥?两个字:没钱!”
韩厥的声音紧跟着响起:“武子是把自己的军队装备的精良其中有一点值得大家注意——历年参战各家族私兵伤亡惨重但打了三年仗赵氏私兵阵亡者不过三百余人大多数伤兵伤好后都能照常下地干农活。我想光是这个数字就能让各位好好思量一下:三百余人仅仅三百余人阵亡。
这三百余人的伤亡又给武子带来了什么大家也知道武子这几年的俘获却不算少若不算上三郤归附的武士恐怕武子这几年收获的战俘在各位当中也是最多的。”
栾黡嘟囔了一声:“历次战争数武子出的兵力少当然伤亡最小了。”
韩厥紧跟着驳斥:“栾军将你的下军虽然独立攻击了彭城算得上一场大仗但去年令狐颉与武子的新军也独立对抗了郑军——大家都知道郑君被武子追杀狂奔了三百余里一口气不敢歇这才逃脱——我还听到消息说郑君回去后受了惊吓一直缠绵病榻。
所以真论起来武子新军战斗的艰苦并不下于栾军将。”
栾黡强辩:“我打的是攻城战赵军佐打的是郑国那支‘长跑军’。”
上军将智罂慢悠悠的说:“但新军只有一个半师对抗的是整个郑国的军队。郑国虽然弱小却也是二流强国之首能打得二等国家宋国喘不过气来。吾家儿婿小武用一个半师独立击溃郑军——便是算上这场大战的伤亡他手下的私兵也就亡了三百余人。
为什么武子能做到这点啊?无他甲坚兵利而已。”
自己的岳父都跳出来说话了武子的口气更加谦和他平平淡淡的说:“我继续说:坚固的铠甲再加上锋利的兵器使得我们的新军可以用一个半师的力量击溃郑国的军队伤亡却很轻微。如果各位将手头的老弱病残裁减了用装备三个士兵的钱粮装备一个士兵又会怎样——我们的士兵在战场上会更加勇猛更具备战场生存能力。当然他们的攻击力也更猛烈。
最重要的是一个人经过十月怀胎呱呱坠地后需要二十年养育才能加冠、成人。但并不是每一个成年人都擅长战斗的。大自然里有花、有树、有草这些种类各异的植物并不是每一个都能开花。
天道如此人也一样——有的人擅长纺织有的人擅长做木匠活有的人擅长冶炼。让一双灵巧的、擅长开动织布机的手拿起刀枪更别人拼斗那是糟蹋了他的天赋。
所以我赞成韩伯的话:让我们把那些不适合战斗的人送回家去吧让他们选择自己最擅长的活儿干下去为我们创造更多的价值让我们只把那些擅长战斗擅长杀戮与狩猎的士兵留下来让他们作为我们的锋利的牙齿坚固的盾牌保卫我们拥有的一切。
当然为了让他们能够更好的战斗或者说的自私一点为了让他们尽可能长时间的为我们战斗我们不妨把他们武装的更完善一点给他们最坚固的铠甲、最优良的兵器让他们在战场上生存下来让他们尽可能多的杀死我们的敌人这么做不是对各家族也有利吗?”
栾黡回答:“说的不错啊这道理听起来很是顺畅可是连年战争已经掏空了我们的家产再让我们武装自己的私兵恐怕我们掏不起那个钱——即使元帅愿意因此裁减我们出兵的数目我们也做不到。
对我们来说人不值钱下命令让领民自备武器与粮食上阵就行但铠甲武器却要花我们自己的钱它们都很昂贵。战斗中这些武器还有损耗……我们实在花不起这份钱。相反元帅无论需要我们出多少名战士没问题它不费钱的。”
士匄的声音幽幽响起:“元帅木甲(柳条甲)也算数吗?如果木甲算数的话那么是否‘恶金’制作的刀剑也能算数——若是这样我范氏私兵也能装备的起木甲、铁兵。”
元帅府里哄笑了一片只听赵武不紧不慢的说:“范大人铁兵的廉价已经是过去式了我们新制做出的铁兵器比青铜兵器还要昂贵若用这种铁兵装备你的军队我怕你也装备不起。”
范匄吃惊的问:“怎么会这样?我听说新铸造的铁剑已经可以达到三尺长还正想着换一批这样的铁剑装备私兵呢有这批长剑在手搏斗起来我的士兵并别人的剑长一倍还不是只有我欺负别人别人想还击都够不上我多幸福啊……
武子别开玩笑我平生第一次有了装备铁兵的念头怎么你现在又告诉我你家铁兵器比青铜兵器还贵?你的物价也上涨的太快了……”
悼公听到屋里传来一阵宝剑出鞘的声音紧接着传来一声巨响……似乎是赵武在向人具体演示自家铁剑:新式的夹钢剑舞起一刀轻易砍断了一柄锋利的青铜剑……
大厅里顿时响起了一片抽冷气的声音。
大厅外悼公身边的荀会扫了一眼旁边的武宫武士有点尴尬的向国君说:“其实铁兵的锋利栾军将也知道。当年栾元帅攻打匠丽氏家族是中行伯(荀偃)带的那群铁剑手奠定了胜局当初那批铁剑是中行伯从武子那里得到的聘嫁礼因为那群铁剑手们轻而易举的砍断了武宫守卫手中的武器使厉公的甲士失去了战斗意志这才导致厉公被囚。”
荀会说这个是因为大厅里那帮弑君者不知现任国君在外。说起前任国君被臣子捉拿囚禁的事连他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
厉公被杀的时候赵氏铁剑的制作技术还不成熟大多数铁剑也只是比青铜武器稍稍锋利而已直到赵武想起高碳钢、低碳钢这两个词开始在冶炼钢材的时候掺以木炭与石墨石灰……加上铸剑师熏的到来才使得赵氏武器取得了突破性进展。
现在赵氏铸造的夹钢剑以铁条为心刃部使用了高碳钢它的锋利程度远远超越了大多数青铜器据说新剑可以从咽喉直接刺入心脏在骨骼上留下深深划痕……
赵武在大厅内具体一展示所有的晋国大臣都呆住了。
悼公感到很有面子。
赵武的铸剑技术是从周地得到现任国君孙周赠送的一批藏剑然后才出现突破的。所以赵氏的铸剑技术一向被认为得到了孙周的特别指点。如今赵武用手中的宝剑折服了晋国诸卿悼公以为这是他的功劳。他一边举步向外面走一边露出小孩子那得意的微笑。
身后元帅府中诸卿们一个个上前验看被砍断的青铜剑以及赵武手中那柄铁剑。
韩厥等诸卿都看完他开口说:“木甲可以算数我允许各位用木甲当作甲士另外我还允许各位短少三分之一的兵额。但既然各位少出了兵车数那么就必须做到:你们所出的士兵都要武装齐全每一个士兵都拥有铠甲。
至于武器……武子你说这种武器很昂贵?”
赵武点头承认:“我家的铸剑师熏已经逐渐的摸索出合格的冶炼配方已经知道怎样做才能铸出锋利的宝剑但是这种宝剑铸造起来极其花工夫匠师的技艺如果不十分精湛造出的宝剑合格率就低。
计算起来花在铸造这种剑上的时间与工夫比青铜剑还要麻烦然而这种剑确实锋利而且还可以铸造的远比青铜剑长。”
韩厥打断了赵武的唠叨:“这种剑你现在有多少?”
赵武有点不好意思:“大约一万柄……”
栾黡跳了起来:“那还算少拿出来足够装备所有的军官了。”
栾黡的意思是说:既然这种剑如此昂贵不如给只给军官装备。赵武有一万柄剑装备全国的军官已经足够了——所以赵武最好拿出来给大家分分。
韩厥沉思了一下又问:“匠丽氏是否学会了这种铸造技术?我听说他今年付给你六千女奴是不是在购买这种技术?”
赵武回答:“匠丽氏确实向我购买了这种技术但他那里铸造的宝剑合格率更低。所以匠丽氏坚持要以普通青铜剑十倍的价格出售这批宝剑……我刚才说一万柄宝剑不够用是因为我自己的私兵都不够装备。
诸位也知道一场仗打下来一名士兵平均损耗至少两柄武器而我的出兵额度是七千五那么我至少需要一万五千柄刀剑。即使元帅肯消减我的出兵额度我也要出六千兵。这一万柄宝剑还不够装备我家士兵的。”
韩厥沉思了片刻回答:“国家现在经费紧张出不起太多的钱向你购买宝剑但我可以让你参与分享部分‘征税’——今年不行今年的‘征税’额度已经分配下去从明年开始我许可你参与分享征税。我以这个条件向你赊买三千柄铁剑作为国家武库库存可行?”
栾黡欢畅的跳了起来:“太好了那我栾氏就从武库里借两千柄铁剑使用。”
一直沉默的中行偃(荀偃)开始以大压小:“栾侄这里各家族都在栾氏怎能一下要走两千柄宝剑呢?我看大家不妨商议一下确定各家对这批宝剑的分配份额。”
韩厥扫了一眼在座的卿大夫他读懂了各人眼中的垂涎淡笑的说:“我也知道各位打着有借不还的念头可以!各位可以在战后保留这些铁剑但我需要各位拿功劳来换——现在郑国虽然开始征召军队但我听说郑国国君病重恐怕活不成了所以我们这次出军无需动用所有的军队;所以这些铁剑就先分配出战的人吧。智伯这次出阵由你率军你就挑人手吧。”
智罂笑盈盈的回答:“既然由我挑选当然是自家女婿使唤的得心应手。况且这次只是面对郑军郑军曾是赵兵的手下败将所以我先挑新军而后领上军一部出战应该足够了。”
栾黡没事瞎捣乱:“智伯率军出战我看这次就无需从武库里借兵器了赵兵是你家女婿的军队他们不把自己武装到牙齿是不会出战的至于你智家私兵……我听说娇娇往你家里搂了不少好东西想必智氏私兵也不会缺铠甲与武器。”
智罂笑着点头:“依你我们这次不从武库里借东西!阿黡其实你羡慕我那就要多问问你的岳父了。”
栾黡听了这话脸色一黯。
智罂觉得自己说漏了嘴赶紧转移话题:“我听说韩氏弓兵与赵氏私兵搭配起来作战能力暴涨。韩伯我家私兵不如魏氏、赵氏勇猛这次能够从你那里借点人手。我也不要多只要两三千弓兵。”
韩厥点点头:“我让韩起带队三千人跟你出战……我认为我们时间足够可以拖延到秋季再出兵。阿匄(范匄)齐国人态度越来越不逊你去齐国跑一趟责问一下他们态度要不软不硬;阿黡你去卫国乞师要求卫国出兵一个整编军于秋季集结于宋境。”
栾黡的岳父是士匄士匄之女祁盈(“祁”是士匄给女儿陪嫁领地该女被人称之为“祁盈”或“栾祁盈”、“栾祁”意思是说:嫁入栾氏儿子是盈嫁妆是祁的女人)也是一个喜欢往岳父家搬东西的女人但她跟智矫不同——智娇把丈夫家中的货物搬到父亲家顺便拐走父亲家的农夫与武士充实自己夫家导致家大业大的智氏也出现劳力不足状况。比如赵武长借不还的三千智家武士现在已经彻底融入赵氏成了赵氏散步于各地的城防军。
比较起来智娇的作为也算是一场公平交易而已。而栾黡花钱大手大脚祁盈更像一个现代物质女。已故的元帅栾书又是一个极其廉洁与节俭的人摊上这样两位擅长败家的儿子儿媳使得原本家大业大的栾家现在也开始窘迫起来。
刚才栾黡脱口而出夸奖智娇矫擅长搂钱智罂先是得意的炫耀了一下马上联想到栾黡的妻子他自知失言赶紧胡乱说些别的话韩厥当然察觉了荀罂的失误所以马上接嘴掩饰借助布置军情避免了令士匄与栾黡的难堪。
士匄与栾黡各自领了任务韩厥马上又补充:“既然我们有足够的时间现在不妨把这些铁剑的分配额度商量一下另外各家裁减的羡卒数目也确立一下。今年春耕过后我希望各家立即整理铠甲储存武器训练士兵等待国家的征召令。”
众人轰然响应紧跟着他们又为各自的额度争执起来……